第201頁

    「當時.......是顧涼拿起了那顆種子, 那這裡反映的應該是他的精神世界。」

    「所以我們現在的目標很明確，去找到那個一直被顧涼壓抑的善良人格。」

    無笙話語中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他一如既往的溫和。

    他們迅速開始了行動，黑暗的空間裡逐漸顯現出淡藍色的經緯線, 它們拔地而起, 用無數線條構建出了一個單薄的、沒有血肉的三維城市。

    幾人行走在抽象的小道上，透過一扇扇大門看向其中空蕩的內里。

    可是裡面什麼都沒有，它們就像是只用一層糖澆出來的外殼，經不得風吹，也經不得蟲蛀, 頑劣的孩子路過時不經意的一腳，便將這層瑰麗卻脆弱的美夢給隨意踩碎。

    這裡到處都是大差不差的線條，無笙前進的腳步逐漸減緩，他眯著雙眼, 感覺有些頭暈。

    一個沒有上色的宏大線稿世界, 那個軟弱卻善良的顧涼會躲在哪裡？

    他現在不相信那個從未出現的「哥哥」會是兩輪月亮中的一個, 相比之下，無笙更覺得它們其實都是顧涼一人。

    既然如此，那不妨假設的更加大膽一些，兩輪月亮即代表著他的兩個人格。

    而現在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其中一個人格對另一個人格起了殺意。

    無笙沉思著，徹底停下了腳步，駐足在原地。

    因為隨著他們的不斷前進，無笙逐漸發現了這座城市的龐大規模，自然也就明白，這樣沒有頭緒的尋找毫無意義。

    那個顧涼究竟會在哪兒？

    他抬起頭，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

    在無風無雲的幕布上，兩個完美的圓圈緩緩升起，眾多長短不一的細小直線充當著它們的光芒，眼看兩者就要相互重疊。

    不對，這不是重疊！

    是其中一輪月亮要吃掉另一輪月亮。

    「怎麼了？」輪嶼江注意著無笙的視線，同樣朝天上望去，卻在看見這幅宛如童話繪本中的畫面時陷入了沉默。

    他說道：「尋找那個顧涼的，不止我們三個。」

    「他會在哪兒？」

    幾人必須趕在兩輪月亮完全重合時，阻止善良人格被吞噬。

    他們都曾見過那個顧涼，知道他軟弱，無知，愚善又優柔寡斷。可無論如何，另外一個顧涼不能失去他。

    畢竟這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植物也好，動物也好，沒有誰能一直生活在黑夜裡，就像是公主和王子只能在童話故事中幸福生活。

    無笙注視著這裡的「一磚一瓦」，許多細碎的線索從腦海中划過，被其主人小心地撿起來拼湊在一起，逐漸揭示出真相。

    「7301號住宅，我們得回去兇殺案現場。」

    那場顧涼不斷逼迫自己回憶，不斷回想其中每一處細節的現場。

    他不敢忘記，因為兇手還沒有落網。

    林梓聞言點頭：「我也覺得他應該在那。」

    他曾注意到了顧涼對輪嶼江的照顧與寬容，可能因其自己的童年滿是血腥與混亂，所以他本能的想去保護同樣幼小的存在。

    當真是奇怪，對所有成年人懷著一致恨意的顧涼，卻留存下來了最後一絲善良。

    明確了目的地，他們便加快了前進腳步，除卻偶爾辨認前路的停頓，幾人的前進算是暢通無阻。

    同樣逼仄的小道，同樣狹小的樓梯，無笙甚至記得在那個不遠處的角落，應該生長著好大一片青苔。

    憑著記憶來到了那扇門前，他伸手推開了大門。

    按理來說，線條不應該有這樣的衝擊力才對，可現在的慘案卻要比填色後的現實更加觸目驚心。

    無轉身走進廚房，其實他在還沒有進去時，就已經看見了其中那還殘存著色彩的人。

    當年的孩子現在已經長大了，再不能縮在小小的櫥櫃裡，所以只能盡力地蜷縮著身體，靠在牆壁的最里處，幾乎要團成一個球，頭深深地埋在臂彎中，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滿是可怖傷痕。

    無笙邁出一步，裡面的人便聞聲瑟縮一下，將自己抱得更緊。

    在他過往的十幾年中，很少能有人願意他一個擁抱，於是他漸漸地學會了自己給予自己溫暖。

    哪怕一點點也好。

    「顧涼。」

    無笙的聲音再平靜不過，似乎只是天亮了，睡醒的人睜開眼睛一樣自然。

    顧涼猛地抬起來，他的大半邊臉已經失去了色彩，簡單的線條卻勾勒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他遲疑地開口：「哥？」

    即使顧涼不想承認，但他的確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親人，等待著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安撫。

    「沒事了，我們來接你了。」

    無笙的聲音逐漸模糊，顧涼用力地眨著眼，不想讓眼淚掉出來，可他在看見無笙張開的懷抱時，忽地鼻子一酸，眼淚便放肆地決堤。

    他放聲哭喊著，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哭得近乎抽搐，言語含糊。

    「你們終於來了，終於來了......他們都不要我.....為什麼....我不明白......無笙......」

    無笙此刻格外溫和，這種感覺並非浮於表面的偽裝，而是真正出自內心。

    他抬起同樣帶傷的手，在顧涼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如同在輕哄著一個委屈的孩童。

    漸漸的，懷抱中的哭泣聲熄了火，顧涼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盯著無笙，忽然喃喃道：「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