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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2:05:00 作者: 越從歡
他攥緊傘柄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他不善花言巧語,不懂討人歡心,他的聲音有些顫,只是一遍遍重複:「我不想你離開,不想。真的,不想。」
從前的咳疾,本是好了的,但在風雪裡受寒,沈雪檸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得臉色煞白,牽動了身上昨夜才處理好的燙傷,額前冒了些薄汗,她淡淡地開口:「侯爺,放了我吧…」
顧清翊命人在沈雪檸身旁烤了火盆
他眸色愈緊,咬緊後槽牙,搖了搖頭:「我知道你的性子,走了就不會回頭的。你告訴我,怎麼樣可以補償你,我可以補償你。」
沈雪檸不說話,倔強地跪在風雪裡。
這一跪,沈雪檸跪了一整天。
顧清翊也撐了一整天的傘。
二人無聲無息地對抗著,成為侯府最奇怪的風景。
從前隱忍卑微又不得寵愛的夫人跪地求著和離,侯爺在風雪裡凍著站了整天都不肯離。
直到沈雪檸身子受不住,搖搖欲墜起來,眼看要昏迷過去,顧清翊一把抱她入懷,擁著她,緊緊抱在懷裡像是要揉進骨子裡似的,他低聲喊著,帶了些祈求:「別跪了,沈雪檸起來……」
沈雪檸淋了一天的風寒,在他懷中聞著淡淡的清冽松柏香,忽然想到,她從前有多麼貪慕這個懷抱,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尖,如玉的十指按在他肩膀上,緩緩且用力至極地推開他,繼續跪著:「雪檸跪求侯爺,簽下…放妻書……」
她柔弱而堅定的聲音,隨風雪飄散。
顧清翊窒了一息,心臟絞痛了下,他下意識捂住心臟,深吸口氣望著大雪中執著的女子,凝視她良久,眼裡有些受傷,鄭重地、妥協了:
「我,簽。」
隨後,他將她攔腰抱入懷中,公主抱的姿勢,自浩銘軒大門口一步步抱去書房,十來步的距離他用卻腳步灌鉛般走了很久。
二人誰也沒說話,死寂、沉默。
他將她放在暖爐旁的軟榻上,為她送過去碗薑湯後,坐在了書桌前,提起毛筆,在和離書前夫那欄,頓了很久,遲遲未落紙的筆尖滴下黑墨。
終究,最後他還是簽下了顧清翊三字。
在放妻書的末尾,他筆尖虛浮下筆無力,有些顫慄地寫下前人的一段話:「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嬋鬢,美掃娥媚,巧呈窈窕姿,選聘高官之主,衣食無憂而平安喜樂。」
末了,他停筆,折好放入信封,遞給沈雪檸:「我將城中最繁華地段的五間鋪子,與城南三街的四合院、城郊百畝的莊子分給你,另外會讓雲管家從帳房支八千兩白銀給你。願你……」
祝福的話,臨到分別,顧清翊卻有些吝嗇了,他眉眼失落,卻極力控制情緒,做出怪異的面無表情來,嘴角微微往下彎,笑了聲:「願你此後,不要再遇到我這樣的丈夫。」
四年夫妻說到最後沒點難過是不可能的,沈雪檸猝不及防,有些紅了眼。
時至今日,顧清翊才發現他的妻子,長得極美,細細的黛玉眉、玲瓏白潤的鼻尖、不染唇脂便自帶櫻粉的唇,出水芙蓉、清麗絕倫,雪膚花貌,是那種很純的長相,如夏夜梔子、秋日雪櫻,美而不妖,帶著清新味兒…
他望著她失神了下。
沈雪檸接過和離書,微微福了福身,最後施了一禮,勉強勾起抹笑意,鼻尖酸的離開:「民女沈雪檸,與侯爺,就此別過。」
他永安侯,萬萬人之上,一人之下,與她雲泥之別,只怕就此離開後,此生都不會再見。
離別舊人,尤其是訣別昔日的摯愛,就宛如撕掉身上一層皮那般疼,她轉身與顧清翊擦肩而過,二人衣袂相交。
一人向前走,一人朝後看,背對而立,越走越遠。
顧清翊最終還是轉身了,看著沈雪檸離去的方向久久佇立,背在身後的手捏緊成拳,無力至極,眼眸沉鬱,周遭的氣場威壓肅冷,凍的人害怕,驀地,嘔出一口血…
「侯爺您這是何必?」沉雲野哀嘆,忍不住道,「其實從您帶她回軍營開始,我就覺得侯爺對夫人越來越上心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您可能連自己都沒看清自己的感情。」
「您想放她走嗎?您願意嘛?」沉雲野遞去一杯熱水。
顧清翊搖頭:「不願意。」
「那您為什麼還要放她走?」沉雲野十分不理解。
「因為,她想走。」
所以,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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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嶸剛去取了世間絕佳的燙傷藥,就聽見侯府門口的小廝交頭接耳討論:「夫人真和離了?」
「那可不唄,剛剛搬出去,唉。」
天知道,江嶸在旁邊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沒有鼓掌!
他看到不遠處正扶沈雪檸上馬車的青玉,趕緊大喊:「青玉,福安,等等我。」
二人皆是一愣,看著滿臉笑容恨不得把高興兩字寫在臉上的江嶸,忍不住嘀咕:「江公子這是遇到什麼大喜事兒了……」
馬車中,白玉般的十指尖尖伸出來,推開木窗,沈雪檸看向江嶸:「江公子昨夜冒進火海救我,又為我尋了傷藥,若不是你,我恐怕…」
江嶸笑容燦爛,露出白牙,俊臉生動起來,坐在他牛車上,一手攥著竹枝鞭牛,與馬車並行而立:「小事一樁。我今日又去找故友尋了最好的燙傷藥,這裡有十瓶,先給你家小姐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