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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59:55 作者: 小孩你過來
話還沒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邢育的臉頰上,一切戛然而止。
邢凱眼中充滿血絲,緩緩指向她,手指已然止不住地顫抖:「我把這輩子能掉的眼淚都TM送你了!我TM就是犯賤!從今以後,我會全心全意對待愛我的女人,而你邢育,給我住在這家裡,我要你看看我會怎樣疼愛我的妻子!」
邢凱揚手猛地抹了下眼角,摔門而出。
……邢育站在原地,揉了揉腫痛的臉頰,看著邢凱那麼難過,她的淚水滴答滴答灑在地板上……而且門外在下雨,他沒拿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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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凱坐在雨中,想起十七歲那一年,他冒著大雨在垃圾場裡翻找邢育白球鞋的一幕,那時的他,很傻,現在的他,更缺。
他卯足勁,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他品嘗著齒間的血腥味,很想知道這一巴掌抽在邢育有多疼,會不會比他的心更疼。
邢凱仰起頭,任由雨水洗刷著他的身軀,就這樣,整整坐了一夜。
但他卻不知道……
邢育站在他的身後,陪他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
他們都病了,各自躺在自己的臥室里。
直到傍晚,邢凱這才渾渾噩噩地甦醒過來。他有氣無力地爬出房間,邊咳嗽邊尋找退燒藥,翻箱倒櫃依舊不知道藥箱在哪。邢育不在家,他什麼都找不到。
邢凱臥在沙發上,不知是餓的,還是真患上什麼重病,他就連給自己倒杯水的力氣都沒了。
這時,一連串輕咳聲順邢育的房間傳來,邢凱以為是自己耳鳴,閉上雙眼蜷縮在沙發上,渾身發冷又發熱。
不一會兒,邢育臥室又傳出「噗通」一聲悶響,邢凱驚醒,晃晃悠悠走到門前:「邢育……咳咳……邢育……開,門……」他順著門板坐下,雙腿發軟。
他等了幾分鐘,邢育並沒來開門,所以他只能自己推,當門打開,邢育躺在地板上,雙手緊攥著胸口,臉色蒼白如紙。
「邢育?!……」邢凱連滾帶爬衝進房間,托起她的肩膀輕搖,焦急地呼喚:「醒醒醒醒,你別嚇我邢育……」她卻毫無反應,邢凱發現她處於昏迷狀態。
邢凱急忙抓起床頭的電話,剛要急救電話,邢育掙扎著拉住他手臂:「我沒事……」
邢凱摸了摸她的額頭,滾燙如火,再次拿起電話。
「吃點藥就好了。藥箱在書房裡……」
「哦,我去拿。」
邢凱先將她抱上床,奔出門檻,只聽叮呤閌閬一通亂響之後,很快拿著一瓶礦泉水返回。
他坐在床邊,摟起她的肩,一邊用牙齒擰開瓶蓋,一邊把退燒藥塞進她的嘴裡,直到看著她把藥吞下喉嚨,他才騰出功夫喘口氣。
邢育倚在邢凱肩頭,仰頭望去,不禁擰起眉,因為看到他的嘴角多出一片淤青。
她艱難地抬起手指,又垂落,眼眶一酸,拉過被子蓋住頭。
「對不起,對不起……」她躲在被褥里,微微顫慄。
她哽咽的聲線令邢凱恍然之間憶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同時想起自己也是個病人。他笑了笑,隔著被褥環住她的身體晃了晃,不以為然地說:「哭什麼啊?沒有你我連一片退燒藥都找不到,所以為了我自己的生命安全,不會再辦傻事兒。」
邢育拉下被角,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訴說著她對他的深深歉意。
「你必須健健康康地活著,讓我看到你會怎樣疼愛你的妻子。」
邢凱無謂一笑,應了聲。
番外·回憶--邢育十歲那一年
很久以前,邢育並不叫邢育。她叫安姚,出生在一個名為「偏稀」的小村莊裡,父母都是軍人,爸爸叫安國良,媽媽叫姚舒敏,而她的名字來自於父母的姓氏。
安姚很喜歡她的名字,雖然爸媽自從她出生後就沒怎麼回過這個家,但是她叫安姚,包含了父母的愛,是爸媽的寶貝,她是這樣想的。
然而,她的想法有所偏差。因為父母在一次吵架中帶出,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生了這個女兒,他們早就過不下去了。爸爸摔門而出,媽媽則關起屋門默默啜泣。
爭吵時,安姚就站在屋旁邊的小廚房裡炒菜。父母難得回家,天知道她有多高興,但聽到這一番爭吵之後,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因為自己的出生只是個累贅,所以沒有人願意抽出時間回家看看她?
她低下頭,綠油油的青菜還在鍋中翻滾,一滴淚落入鍋中,濺起了刺人的油花。
原來不相愛的人也可以生活在一起,並且在旁人眼中看來是恩愛登對的。但問題是,父母手挽手走在麥田地的畫面是假象嗎?如果他們彼此不喜歡怎麼會生出她來呢?還有,對她偶爾的關心都是虛偽的嗎?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想到這,安姚吸了吸鼻子,自我安慰,幸好她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了,不用再依賴任何人的照顧,甚至可以照顧別人。
爸,媽……女兒依舊愛你們,即便你們不愛我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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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姚,姚姚啊,快出來幫奶奶抓一下老母雞啊……咳咳……」張奶奶站在籬笆院外,累得滿頭大汗。
「噯!我來了。」
安姚住在老人居多的地方,老人們的兒女與安姚的父母一樣,都是普普通通的軍人,更是偉大的軍人們。他們常年奮戰在抗災救險的最前沿。而安姚能做的,就是幫助奮鬥在第一線的叔叔阿姨們解決後顧之憂,照顧好他們年邁的父母。
安姚追上了張奶奶家的老母雞,這隻母雞時常調皮搗蛋,有家不回偏要往村頭奔跑。
「張奶奶,我已經把母雞放回您家院裡了,您進來歇歇,我去給您倒茶。」安姚擦了把汗,粲然一笑。
張奶奶滿臉堆笑,杵著拐杖慢悠悠進院,說:「姚姚,你知道俺家的老母雞為啥總瞎跑嗎?」
「為什麼吖?」
張奶奶抿了口茶,摸了摸她的頭髮簾,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憂愁,「唉,奶奶起初也不信,但仔細想了想老母雞瞎跑的地方,它的孩子就是在那條路上被拖拉機碾死的!」
「咦?……您是說,老母雞去找它的孩子們了?」安姚疑惑地問。
「動物和咱們人一樣啊,重情重義,失去孩子當然也會難過傷心。可憐的是,動物不能像人一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唉……」
聽完這番話,安姚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第一次感受到,動物好像真的會流淚,也會難過。她望向自家院中的兔子窩,昨天剛剛死了一隻小兔崽,她身為兔子的主人,卻沒有好好安葬小兔崽,怪不得母兔子食慾驟減,它或許是在埋怨自己沒有盡到一個飼養者的義務。
想著想著,她感到十分內疚。
而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張奶奶眼中轉著淚花,可張奶奶前一秒還在笑。
「您怎麼哭了?不舒服嗎?我去請衛生員過來。」安姚急忙站起身,卻被張奶奶拉住手腕,張奶奶用袖口抹掉眼淚,笑著說:「坐下坐下,奶奶沒事,就是……想俺家大柱子了……」
大柱子是張奶奶的大兒子,去年有幾位穿著軍官制服的叔叔來到村里。走在最前排的軍人叔叔手裡捧著柱子叔的黑白照片。當時,張奶奶抱著兒子的照片沒有哭,也沒有與軍官們說上一句話。她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吃不喝,一待就是三天。
其實部隊給烈士家屬們都安排了很好的養老住房,但是沒有人願意離開這片土地。老人們常說,一旦走了,孩子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雖然安姚只見過柱子叔一兩次。但是當她知道柱子叔的死訊時,還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是在替張奶奶傷心,更是在替自己害怕,她怕哪一天也會收到同樣的黑白照片。
然而,她越是恐慌,越是不能表露出絲毫的情緒,因為居住在這個村莊裡的人們都清楚,這村莊是一處可以產生共鳴的地方。即便是一隻雞老死,一頭豬生病,眼淚也會莫名的流淌。淚水化作對親人的思念,在任何一段不算悲傷的畫面里宣洩著屬於自己的情緒。
所以,只有十歲的安姚,這個看多了生生死死畫面的小丫頭,為了不讓關心她的爺爺奶奶們難過流淚,她只好努力活著,努力微笑,把思念父母的情緒統統留給自己。如果實在憋得難受,她就跑到河邊大喊,喊爸爸,喊媽媽,喊出來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