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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52:39 作者: 伊人睽睽
她怔了一下。
張也寧問她:「以前,你被修真界喊打喊殺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這樣對你?是不是只要你出現,他們不是來打殺,就是轉頭就逃?姜……阿采,你一直過的,是這樣的生活嗎?」
姜采微怔,與他烏黑垂下的眼眸對視。
他濃長的睫毛刷子一下,雨點兒滴滴答答斜飛入傘下。青年清黑的眼中,神色有些憂鬱,專注地俯眼看她。
姜采心中一空,又繼而生暖。
她擺手調、笑:「沒有啦。我大部分時候都待在魔域嘛……你知道的,在魔域我是魔子以下最厲害的老大,誰敢給我擺臉色?我過得還是不錯的,沒你想的那麼可憐。」
張也寧不語。
姜采便心軟,拇指與食指輕輕比劃一下,開著玩笑:「唔好吧,只有這麼一點可憐,這麼一點而已……」
他拉住她比劃的手指,低頭,在她拇指上曲著的骨節輕輕親了一下。
姜采一愣,身子重顫。
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的情難自禁,他抬頭,用一種有些迷惘的眼神試探她:「……我和你的關係,其實沒有好到可以這樣做的地步,對不對?」
姜采眉目彎起,不自在地收回手。她背過身,咳嗽一聲。
姜采負手走入雨中,懶洋洋道:「誰說的?我和你以前感情可好了,夜夜笙歌、蜜裡調油、眉來眼去,什麼過分的情人間的事,我和你都做過……只是我們低調,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罷了。」
張也寧跟上她,將傘舉到她頭頂。
他看到了她那故作輕鬆的姿態,也看到了她在雨夜中的臉紅。他不知為何,跟著高興起來,神海中的花骨朵,隨之輕輕搖曳,試圖招展。
張也寧道:「阿采,我是斷情,又不是失憶。你胡編亂造的時候,沒想過我都記得嗎?我什麼時候與你夜夜笙歌、蜜裡調油、眉來眼去了?」
姜采一噎。
但她轉而抬頭看他一眼,頗為鎮定。她從來不是那種不好意思害羞的人,她看他的眼神兇悍威脅:
「我們雖然沒有那麼做,但我們早就想那麼做了。你如今斷情,當然不知道情人間那種心照不宣是什麼感覺。當年,要不是太忙,我們早滾到床上不知道多少回了。要不是太忙,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我們當年,特別好!」
張也寧挑一下眉,沒有反駁她。
她憶古思今,嘆息兩人的不容易:「我們真是苦命鴛鴦,我連一個男人都搞不定,都睡不到,還得半夜三更在雨里晃,忙這堆破事兒。」
張也寧一頓,咳嗽一聲:「你想睡我?」
姜采偏頭看他一眼,笑靨展開,又漫不經心:「那也要某人心甘情願,不再是只為了『雙修』。床笫之事本是享受,那麼板正就無趣了。我要是日後沒有興趣了,你就反省今日的你如何待我的吧。」
張也寧道:「情愛本至美,被你說的粗俗了。」
他在暗示她,委婉告知他的生情——他斷情後一直念叨著「情愛皆無用」,天天勸她斷情。現在突然說「情愛本至美」,微妙的區別已經出現,姜采卻因為這句話太過耳熟,又心不在焉,而沒有注意到。
姜採回答:「情愛本粗俗,是你想的太好了。」
張也寧挫敗,喃喃自語:「……真是榆木疙瘩。」
姜采扭頭:「你說什麼?」
他說:「其實……我有一個秘密告訴你。」
姜采看他,眉梢痣微挑,在夜中暗暗流光下,好像帶著挑、逗意味一般,惹人心間酥麻。
張也寧握緊傘柄,感覺到臉頰微燙。他按下自己那微盪的心神,說:「待稍微閒下來,我就告訴你。」
姜采笑眯眯:「好呀。」
她打氣道:「我們一定有能夠閒下來的時候——可惡,那巫家書生,藏在哪裡呢?王城進魔,沒有魔王控制,必然是幻術。找到他,才能知道魔是被誰驅使的。這巫家書生應該在這附近才對啊?」
她喃喃自語,又因為自己的心急,而不在意地笑。
她笑起來時,和旁的女子都不一樣,一點也不柔、一點也不躲藏。張揚肆意的姜采,無所畏懼的姜采,如天上太陽,那樣的大方、雅致、無拘無束,在他眼中格外明亮,讓他心情跟著飛揚起來。
二人邊聊天邊行夜路,又有百姓被他們嚇跑,但是張也寧心中卻已經沒有方才那些悵然失落了。
漫長的人生路,他走得本就孤獨。如今有人和他一起走,其他人的不理解,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姜采則望著雨夜中見到二人後跑開的人,道:「他們都怕我們。」
張也寧回答:「沒關係。」
他說:「我還是會幫他們。」
姜采應和:「是。」
二人對視一眼,各自移開目光,只是他換隻手來撐傘。寒夜中,他另一隻手伸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手指顫一下,他已與她十指扣住。
他並不低頭看,好像只是無意中的動作一般。
沉默中,張也寧欲蓋彌彰:「你眼睛不便,小心雨夜路滑。」
——可是她眼睛如今只是看不見顏色而已。
姜采心動,又微微笑。她望著街頭兩邊寥寥燈火,感應著每一盞燈火後怯懦的百姓。
在這世間,強者自大,弱者可悲。強者多目下無塵,弱者多無可依存。而弱智之所以愚昧,只是他們眼界的緣故。姜采和他們都不一樣,她見過雲海,見過星辰,見過巍峨高山,見過奔流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