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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52:39 作者: 伊人睽睽
「為什麼不死不滅呢?」
姜採氣怒無法壓制,她刷一下站起來,讓張也寧意外看她。
如劍一般凌厲的姑娘情緒上眼,眸底冷冽,厲目盯向他:「如果你可以死,我乾脆給你一劍好了。弒神之事我也不是不敢,為此付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可是仙人不死不滅,我要怎樣做才能結束你的痛苦?」
她眼眸紅起來,水波在眼中打轉。她握著酒壺的手發抖,她在冰川上彷徨,回頭怒罵:「張也寧,你這個混蛋!」
張也寧怔然片刻,有些生疏,又有些傷懷。
這一面的姜采,他一生都是沒有看到過的。他的心魔起源於她的身死,可他只知道她大義凜然的一面,根本不了解私下的她。多年的痴望是情,但也僅是情生,他始終沒有緣分,了解真正的姜采是什麼樣的人。
這樣的姜采……不屬於他。
張也寧低垂目光,目光落在空蕩蕩的冰川上。他道:「你喝醉了。」
姜采冷靜下來:「我不會醉。」
她冷漠道:「之前我說的話你都當忘了。我不是非要來看你的,我是順便的。他受了重傷,道元皆衰,沉睡不醒。我需要借你的一些,讓他醒來。我需要他幫我打一場仗,需要他的助力。這些都和你無關。」
張也寧抬目瞥她。
他目中清淡光寒,她目中沒有多餘的情緒。收放自如,正是如此。
張也寧道:「好。」
他閉目,開始施展法術,一重重道光亮起,絲絲不再純粹的青色光籠罩著他。當他運法時,那鎖他修為的鎖鏈便大亮,向下壓制。張也寧不在意那些壓來的痛,日日穿心之苦他都在熬著,這些許痛意,實在不足提。
青色的道光裹著道元,飛向姜采。姜采並未躲避,任由這光落入她眉心。而她垂目看他,見他睫毛顫抖,睜開眼後,神色肉眼可憐地蒼白、疲憊。
他說:「我要沉睡來恢復了。」
姜采凝視他:「沉睡會忘了我嗎?」
他道:「會吧。」
姜采:「那我希望你睡個千年萬年。」
他目中,第一次生起了笑意。他本是很少笑的人,這般一笑,頰畔酒窩微微浮現,如月光升起在海面,融融生光,光華柔亮,將這冰寒之意消融一二分。
他最後向她點個頭,便閉了目。
姜采突然問:「你有什麼心愿,我可以幫你完成嗎?」
張也寧睫毛顫了顫,雪霧凝在其上。他睜開眼,幽靜眼眸對上她。
姜采向前一步,淡然:「什麼樣的願望,我都可以。」
她低著眼,做好一切準備。即使是這個和她沒有緣分的張也寧,她也永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落落寡歡,看著他寂寥如此。
她無法看著張也寧受傷。
無論是什麼樣的傷,無論是哪一個他。
仙鶴般高雅的青年望著她,眼若星河,星光流連,一整片春風拂來,銀河爛爛生暈。幽靜中,星河間仿佛涌動著什麼樣的悸動,聲色犬馬,活色生香,流動著說不出的躁動。
他聽懂了她的意思。
張也寧緩聲:「我是有一個願望。」
姜采筆直而站,衣衫無風自舞。
張也寧說:「叫你一聲『阿采』。」
姜采猛地抬頭。
他問:「可以嗎?」
姜采眼中情緒波動,她幽幽看著他,她已收起了自己的酒,垂在身畔的兩臂繃緊。她沒有表情:「可以。」
張也寧便說:「阿采,我很想你。」
姜采依然沒表情:「我沒有想你。」
他笑:「真好。」
他閉上了眼,道元衰弱後,他本就很快要靠沉睡來恢復。這可能是幾百年,也可能是幾千年……無所謂,沉睡後,也許日日的穿心之痛會緩和些,也許記憶會亂一些,不會那般執拗。
他閉上眼時,感覺到身前的那道氣息離開了。自然,這不是她的世界,她要離開的。
一個時辰已到,姜采已經感覺到了神識上的痛。她日夜承受著魔疫之苦,以為神識之痛已經麻木了,但此時這種刺破神經之痛,還是讓她凜然,知道自己穿梭時空擾亂天地法則的代價,要到了。
她該離開了。
姜采立在半空中,靜了很久,她忽而忍不住回頭,向下方看去。她本來只是想看沉睡後的墮仙一眼,但她俯下視線時,對上的,卻是他仰望的眼神。
二人對望著。
髮絲拂面,鼻尖微紅;眼中無波,情意自收。
只是這麼一上一下地對望,誰也不覺得意外。
姜采便維持著這般端詳他的姿態,她悠久地、溫和地看著他,看風雪裹挾,看天地生霧。她手中掐訣,自己身形一點點離開這裡、消失於這裡的時候,五感上的痛便越來越強烈。
她的眼睛卻一目沒有錯開。她想她要助他,她一定可以想到法子的。
直到她整個身形消融於冰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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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仙張也寧陷入了沉睡中——
【雪日漸彌堅,氣候越發森寒。
他以墮仙之身自囚於此,性命無礙,看得天地風光,冰川作美。美中不足的是,當他望著漫漫皓雪時,雪迷離成無窮無盡的空白,那片空白,是他與姜采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數百年,數千年,數萬年……他不死不滅,可他再見不到姜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