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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52:39 作者: 伊人睽睽
「若非整個修真界默許的規則,芳來島在傲明君死後,哪裡有能力再收女弟子,哪裡有能力繼續坐穩四大仙門之一的位子?你們不過是要將它架在四大仙門那個位子上……所有門派,所有人都捂住了芳來島的嘴,不讓它開口,不讓它求救。
「我不覺得芳來島叛逃魔域是什麼值得嘉賞的事,但我也同樣不覺得整個修真界是清白的。」
她仰頭,微長髮帶托著窄長腰線,面容冷淡而堅毅:
「我們都是罪人。
「既是罪人,便該贖罪。」
殿中幾位長老一時間被震得說不出話,雲枯君不由看向姜采的師父,向玉無涯求助:
「這、這……傲明君當年亦正亦邪,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師父當年也與他交過手,深感芳來島女子功法的邪。你師父也殺過芳來島的人,也將芳來島當做敵人。我們當年是想毀了那功法,即使在改了功法後,你師父也不信任芳來島……天龍君,你說說話?」
姜采心間揪起,她長立不回頭,不敢看自己師父的表情——
前世今生,她多少次一意孤行,最不敢回頭看的,便是自己的師父;她無愧於心,可她始終對自己的師父心懷愧意。
她不是一個聽話的、懂事的、孝順師父的好弟子。
玉無涯溫聲:「事已至此,我亦無言。全聽掌教的吩咐。然而——阿采是我唯一的弟子。子不教,師之過。何況……阿采並無過,不是麼,掌教?」
玉無涯聲音滄桑:「我們當過俠客,也做過惡徒。我們救過人,也殺過人。我們為善,也作惡。世間功敗由人說,我已然不在乎世人如何評價我。你呢,掌教?」
姜采驀地回頭,看向側坐在窗下的玉無涯。玉無涯羸弱憔悴,虛虛的,如一捧雪般坐於那處,卻對她微微頷首,笑意溫潤。
姜采唇角顫動,別過頭,斂去自己眼中的濕潤——
前世,她身敗名裂之時,是否師父也這般為她說過話?
她確實……很不孝。
玉宵君冷笑:「如此說來,我當年替劍元宮走芳來島一趟,阿采,你現在還要懲罰我了?我可是為了你師兄……」
謝春山道:「因我退婚,惹出這般禍事,我亦願受罰。」
玉宵君氣急:「好好好!你們兩個一唱一和,好樣的!我跟你們說,你們不過是窩裡橫,找自家長輩算帳,這所有規則,可是永秋君默許的!你們有本事讓永秋君承認錯誤,有本事讓他老人家退讓麼?你們——」
姜采道:「做錯的事,要一步步糾正,從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我眼下是不如永秋君,我卻未必永不如永秋君。」
她跨前一步,寒目盯著玉宵君,目色清冷寂然,光華明朗。這燦然之光,如重重明火映海,耀古照今,讓殿中長老們齊齊失聲,說不出話。
半晌,殿中靜謐,無人開口。
很久後,雲枯君才艱難說道:「阿采,你無法撼動整個世間規則。」
姜采微微笑,知道雲枯君已然有鬆口跡象。
她回答:「我可以撼動,只要我足夠強大。只要給我時間——我最缺的,恰恰是時間。」
她撩袍,在謝春山也震驚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她手臂上托,兩掌相疊,拱手彎腰行劍元宮最鄭重的大禮。她朗聲:
「請掌教允我退出劍元宮。我自願走我的道,我自願去公開我罪,絕不連累劍元宮的長老、弟子。」
眾人駭然,謝春山失聲:「阿采?!」
——她還要退出劍元宮,去追殺那些逼迫芳來島到此地步的人?她瘋了?
雲枯君道:「不值得。」
玉宵君的氣都消了,說道:「罷了罷了,我去領罰便是,反正芳來島已經沒了,這破恩怨早該結了……阿采你算了。」
雨歸小聲:「師姐……劍元宮很厲害的。」
——若是離開了劍元宮,那敵人就太多了。
玉無涯也詫異地盯著自己的弟子,久久凝望。她雖未開口,但她心中亦受震撼。她心如枯草,早已枯了許多年,早已迷惘了太久太久……然而,姜采這個弟子,讓她眼中再一次迸發出了光。
這讓她回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劍挑千山、路見不平便相救的風采。
她已然老了。
姜采卻正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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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陽觀中,張也寧同樣與永秋君、青葉君等長老對峙。
青葉君對他出現,大感詫異:「你不應當在閉關衝擊仙門麼?怎麼攪和進去芳來島的事情里?胡鬧!」
永秋君懶懶地看著張也寧,一言未發。
張也寧提出開修真大會,將芳來島的秘密公之於眾,承認修真界的錯誤,不出意外,滿殿之中,除了永秋君臉色淡淡,其他長老都大驚失色。
一百年前那位親自主持了芳來島焚魔之火的丹青君最為僵硬,一甩雲袖:「荒唐!我們豈能認錯?」
張也寧撩起眼皮,清清淡淡,泠泠若霜:
「長老非聖,長老非賢,如何就不能承認當年的錯誤?若幾位長老拉不下面子,由我代勞,我亦無妨。」
青葉君臉色青白:「知道芳來島秘密的人,你公布開後,他們會惶恐,會懷疑我們要清理他們,他們會對我們產生敵意,對你產生敵意;不知道芳來島秘密的人,更會因此譁然,從而不信任長陽觀,更因此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