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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43:30 作者: 天行有道
可見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
何苗也覺得這個孩子來得很是時候,當時李天吉追到城門口,又提出那樣優厚的挽留條件,她其實已然有所動搖,只是礙於面子不好說話,怕人說她貪慕虛榮。
現在好了,她不必為五斗米而折腰,光是腹中這塊肉就壓得她直不起腰來。
新帝登基,改年號為建元,何苗這位結髮也順理成章成為新後,唯一令她不悅的是冊封那天的衣裳稍稍緊了些——鳳袍少說得一月時間製成,而她腹部的輪廓又是日新月異的。
好在衣裳的料子頗有彈性,不至於輕易撐破,繡娘們也考慮到她身軀重墜,沒敢用太繁複的飾物,只多用流蘇碎花點綴,看去倒是清新雅致,獨欠了點飄逸。
而因為她不肯餓著肚子參加慶典,出發前吃得略飽了些,過程中不得不時時注意自己的喉嚨,以免發出破壞氣氛的打嗝聲。
李天吉的視線同樣沒有離開過她,目中隱含憂慮——都怪他早上一時心軟沒攔住,倒不是怕她失禮,而是待會子反酸起來,可不方便立刻請太醫,雖說過了頭三個月,害喜是依然有可能的。
好在最後倒也相安無事,中間雖發生過些小插曲,譬如某位歷經三朝的老臣倚老賣老,公然請新帝下旨選秀,充實後宮——其心昭然若揭,誰都知道他家有七八個如花似玉的孫女,嗷嗷待嫁。
李天吉回以春風般的一笑,隨即就讓侍從摘下他頭上官帽,送這位老大人致仕養病去了。
自此再無人敢提選秀之事。
傅太后知道兒子性情果決,可她身為人母,終不能不多些考慮,「倘妙瑛此胎是位公主,朝中免不了風起雲湧,你當作何打算?」
李天吉道:「能生公主,那早晚也能生下皇子,此乃朕的家事,要他們操什麼心?若朕與妙瑛命中實在無子嗣緣,那立位女君也未嘗不可。」
傅太后張了張嘴,想說大周百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妄為之事,何苦與祖宗法度對著幹?惹來許多反對的聲音。
可見兒子神情堅決,她便知曉勸阻無用。她自己當皇后時便吃夠了寵妃勢盛的苦頭,自然不願兒媳婦與她有相似的經歷,真招進一個冷宮貴妃那樣的,還不知道是喜是憂呢。
傅太后唯有在佛前默默祝禱,祈禱妙瑛能平安誕下皇嗣,免卻朝中一場紛擾。
不止傅太后做此感想,宮中人人皆提心弔膽,並非她們多慮,實在這位前太子妃、當今的皇后娘娘太能折騰了,不但自己作妖,還拉著姊妹一同假懷孕,倘這回又是場烏龍該怎麼辦?
好在,何苗的肚子眼看著大起來了,入冬之後更是鼓脹得如氣球一般,到這一步仍有人半信半疑,畢竟隔著層衣裳,裡頭裝的是枕頭還是棉花都說不準的。
直到臨盆那天,產房裡腥氣陣陣,一盆一盆的血水從裡頭端出來,這樁懸案才終於宣告終結。
何苗都不記得那天早上怎麼熬過來的,她幾乎喊破喉嚨,嗓子都啞了,孩子卻遲遲下不來。最後是皇帝聽聞消息,連朝會都不開了,中途便匆匆趕來,握著她的手給她打氣。在身邊人的鼓勵下,何苗用盡全力,總算讓肚裡的小胖崽子呱呱墜地,她自己則累得近乎虛脫。
是個七斤重的大男孩,穩婆們笑開了花,連聲恭喜。傅太后與諸太妃們也鬆了口氣,皇后母子平安,這宮裡往後的日子才好過些。
李天吉手臂上一排牙印,顧不上抱孩子,只緊張看著她,「累不累,先歇歇?還是先喝點湯?」
何苗搖了搖頭,看著窗外搓綿扯絮一般,是今冬的第一場雪,「陛下,我想給孩子取個小名,不知您能否答應?」
大名是要請禮部商榷的,私底下的乳名卻無妨。
李天吉重重頷首,「自然,你說吧。」
何苗想了想,「叫他豐年好了,瑞雪兆豐年,這孩子鴻運當頭,明年必會有場好收成。」
李天吉愛憐地吻了吻她被細汗沾濕的鬢角,「都依你。」
傅太后看出這兩口子還有體己話要說,便讓穩婆先將孩子挪到暖閣餵奶,自己也藉口更衣避出去,眾太妃跟著有樣學樣。
等裡頭只剩下夫妻二人時,何苗才笑道:「從晨起到現在,陛下仿佛一口水都沒喝。」
唇上有著深深溝壑,跟乾枯的山脈一般缺乏滋潤——可見他當時多麼著急。
李天吉不好意思,隨意抿了抿,「朕看著你就覺得口舌生津,所謂望梅止渴即是。」
跟這人簡直沒法正正經經說話。何苗嗔怪地瞪他一眼,「你就不打算問問,我還想不想走麼?」
現在孩子生了,好日子也過夠了,正適合山水逍遙,遊戲人間。
李天吉有點緊張,他怕聽的就是這句話,「你不是最喜歡錢?天底下哪還能找到比朕更富有的?」
何苗輕輕瞟他一眼,「這麼說,你只在乎我的人,卻不在乎我的心?」
熱戀中的男女往往都會降智,李天吉貴為皇帝也不例外。他自然意識不到話里的陷阱,甚至無暇分辨自己和錢在她心中哪個更重要,他只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先將她留下。
愛錢無妨,愛我就好。
李天吉木然點頭,看似自傲,實則是最卑微的挽留。
何苗忽然間覺得此人還挺可愛的,她放棄對他的戲耍,微微笑道:「天底下那麼多腰纏萬貫之徒,陛下莫非還看不出來,我獨獨只喜歡你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