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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43:30 作者: 天行有道
但,自從幼子李天祥出世,便陸續有人竊竊私語,道是這位小殿下與淮南王世子相貌十分肖似,竟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般。
儘管並無真憑實據,而楊氏自從進宮之後便規行矩步,並未擅自見過外男,可敬獻帝還是逐漸冷落於她。楊氏悲憤之下竟出言頂撞,揚言要命小兒與其父滴血驗親,敬獻帝本就覺家醜不可外揚,見她還要將事情鬧大,愈發怒不可遏,從此將楊氏囚於深宮,雖未明確下令禁足,可也宣告楊氏就此失寵,面聖日希,一年能得兩三回召見就不錯了。
何苗起初覺得這故事很不可思議,以為是李天吉故意捏造誑她的,哪個男人會因為幾句流言蜚語就不相信深愛自己的女子?可如今瞧著小傢伙滿宮亂轉找太醫的模樣,方知天底下真有這樣荒唐的事——瞧他臉上通紅,不住地搓手,想來在假山石邊已等了許久,卻沒一個人肯搭理他。
最最可笑的是,淮安王前年就因謀反被誅,族中數百人口都沒落下,而當侍衛檢視滿地遺體時,才知那位世子殿下竟患有天閹之症,根本不能生育——敬獻帝的懷疑一開始就是錯的。
可惜,罅隙已然鑄成,再難彌合。楊氏無心邀寵,而敬獻帝的自尊也不容他放下架子,去屈就一個女人,只可憐這對母子,繼續在幽涼冷僻的深宮苟活罷了。
何苗嘆口氣,俯身望著對面道:「你能否帶我去看看你母親?」
總得瞧瞧嚴不嚴重,才能決定是否請太醫——到底她也只是個晚輩,不好擅自做主的。
小豆丁眨巴兩下眼瞼,察覺這位漂亮姐姐應該並無惡意,於是任由何苗牽著他的手——儘管該他在前面帶路,可畢竟年紀太小,何苗生怕走散。
好在早熟的孩子大多記性不錯,但見他七繞八繞的,不知穿過幾條小徑,費了些功夫來到一片紫竹林前。
婉嬪住的甘泉宮臨近水畔,異常幽涼,夏日許是個優點,可一旦進入秋冬,那股蕭蕭之氣便叫人難以禁受。
何苗縮了縮脖子,下意識攏緊披風。只見小豆丁踮著腳,吃力地夠上門環,用力叩了三下。
婉嬪聽到動靜出來,立刻申斥,「才一會兒的功夫又跑哪兒作耗?讓你好好念書,你也不聽!」
一壁說著,一壁嗽了兩聲。
何苗見她臉色青白,雙目無神,原本還以為小孩子不懂事誇大其詞,這會子卻擔憂地上前,「婉嬪娘娘。」
婉嬪此時方注意到她,「太子妃。」
她曾在東宮的婚宴上遠遠見過一面,雖然陌生,也還不至於過分吃驚。
「不過是小兒胡鬧,太子妃若無事,就請回吧。」婉嬪說著,便欲關上門,顯然不打算留客。她這樣晦氣的人物,誰沾上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何苗敏銳地注意到她袖口帕子上的斑斑血跡,想是喉間腥甜時咳出來的,「娘娘生的是肺病?」
「不過因近來時氣之故,染了些風寒罷了,算不得大事。」婉嬪隱約記得這位太子妃出自何家,當年她遭人污衊名節,裡頭少不了何氏手筆,她的侄女自然也當視自己為眼中釘。
然則何苗的反應卻出乎她意料,不過一瞬的遲疑,何苗已有了決斷,「橋香,你拿我的手書去太醫院,讓韓太醫無論如何都過來一趟。」
橋香有些為難,婉轉勸道:「是否該先請示皇后?」
其實以太子妃的身份,調動幾名太醫並非難事,只是這婉嬪處境尷尬,一來一回的,勢必得驚動皇后與貴妃,傅皇后是個省事的,但何氏……她或許巴不得攛掇給皇帝知道,如此一來,恐怕有損皇帝那邊的形象。
何苗輕笑道:「本來我也不是什麼賢人,何妨再破一回規矩。」
要說敗壞印象,當初是貴妃領著皇帝捉姦,撞破她與太子在水閣「苟合」,因此才捏著鼻子促成的婚事,還有比這更嚴重的麼?
倒是楊氏的病實在禁不起耽擱,若再拖延些時,保不齊香消玉殞,留下膝下這孩子該如何自處?
橋香方才領命,婉嬪卻急急擺手,「不必!本宮都說了不用……」
何苗一改之前和煦,厲聲道:「娘娘想眼看著六殿下年幼失恃麼?您扔崩一走不打緊,可他呢,難道讓他受盡旁人的冷眼與欺凌?這也算恪盡人母之責?」
婉嬪一怔,小豆丁已牢牢抱著她雙腿,眼含淚花仰著小臉,「娘,我不要你死,你不能丟下我。」
年幼的他或許對離別沒有很深刻的感知,然而多年相依為命的生涯,母親早已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至於皇帝——他沒當他是兒子,他當然也不認為那是父親。
趁著這會子膠著的工夫,橋香早一溜煙向太醫院跑去。
婉嬪也只能嘆息道:「辛苦太子妃了。」為她這樣的人去得罪兩宮,甚至有可能觸犯陛下,未免太不值得。
何苗卻只是秉著做人的堅持,原則範圍內,能幫一把是一把吧——更何況有這個假肚子在,敬獻帝怎麼也不可能重罰她的,這點把握她還有。
不一時韓元朗趕來,來不及施禮,便讓他速速進屋為婉嬪看診。
韓元朗放下醫箱,先為婉嬪查驗脈象,臉上神色卻驚疑不定。
何苗盯得有些忐忑,「如何?到底要不要緊?」
不會是不治之症吧?那就太倒霉了。
韓元朗放下墊在腕部的手絹,飛快地作了一揖,「恭喜娘娘,您已經有近兩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