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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40:28 作者: 歲盞
至於之前媽媽說的話,他其實都沒怎麼聽見,當發現自己身處鬧市,周圍都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他就好像被什麼包裹住了,所有的人聲、車聲、鳴笛聲、談笑聲織成一張大網,將他拖拽進一個無形的黑暗的世界。
他仿佛一瞬間變小,變成六七歲的模樣,在漆黑的夜裡被綁進車廂,他的手腳被捆到麻木,那些醜惡的大人們卻在大聲談笑,猶如談論一隻雞鴨一樣討論著他值多少錢。
記憶其實早已久遠,明明過去了十多年,他卻始終無法忘記。
許亦周也想變得堅強起來,不去在意過往的傷害,成為一個無堅不摧的成年人,可他偏偏沒辦法做到。
他的身體記住了幼時的經歷,每當遇見陌生人,每當有人靠他太近,他就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懼,渾身顫抖,冷汗涔涔。
父母為了讓他好起來,做了許多努力,許亦周不是不知道。
他也想變得正常,能與人建立一段良好的關係,能大大方方走在陽光下,能跟任何一個陌生人友好地打一聲招呼。
然而這些對其他人來說無比簡單的事情,對他而言卻如此困難。
今天答應母親出門,何嘗不是許亦周的一種自救性的嘗試,可結果顯而易見,他還是失敗了。
他的確生氣,氣的卻不是母親更改地點,而是氣自己的無力,氣自己的不堪,氣自己的軟弱。
這樣的自己,真的能變好嗎?
心頭剛生出這一絲念頭,耳邊突然傳來稚嫩的「汪汪」聲,大腿旁邊有東西在抓著他的衣服攀爬,嫩生生的「汪汪」不絕於耳。
許亦周身體驀然一僵,一股無形的力量,從他心中升騰而起。
當年的黑夜裡,曾有一隻流浪狗,在破舊廢棄的倉庫里陪伴他到天明。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低低的狗叫聲,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這一刻,這一聲狗叫聲,就如同那一夜般,同樣撫慰了他驚懼的心靈。
指尖的顫抖緩緩停止,劇烈跳動的心臟慢慢趨於平緩,冰冷僵硬的四肢逐漸軟化下來,在空無一人的、寂靜無聲的小小車廂內,他漸漸找回了缺失的安心感。
他從縫隙里抬起腦袋,轉過身將爬到腿上的小狗攏在掌心,貼在心口,低頭輕輕蹭它的臉。
小狗似乎仍記得他,它舔了舔他的面頰,黑黑的小鼻頭涼涼的,濕漉漉帶著潮氣。
它很健康,那個女孩給它照顧得很好。
「你叫……小耳朵是嗎?」修長指尖撫過小狗的肚子,許亦周低聲喃喃道。
小耳朵聽懂了,「汪」的一聲回應。
肚子扁扁的,應該是真餓了。
想到剛才女孩說的泡奶,許亦周無聲抿了抿唇,車裡有給大狗準備的磨牙棒,但小耳朵顯然還太小,吃不了。
許亦周抱著小狗,跟它玩耍了將近五分鐘,他也終於恢復常態的時候,車窗被從外輕輕敲了兩下。
心下控制不住跳動,許亦周努力克制住情緒,抱著狗狗往旁邊縮了縮,整個人都貼到了車壁上。
車門被拉開一條縫隙,穿著綠裙子的少女並未進來,她俯身向內看去,兩人目光撞在一起。
男孩眼神還透出一絲惶然,少女的眼眸卻清澈明淨,眸光帶著點天然的溫和柔軟。
她對他道:「我泡好了奶,你要給它餵嗎?」
許亦周愣了一下,都忘了躲開視線。她不是來帶走小狗的,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但很快他又想到,她在遷就他照顧他,就像對待一個病人一樣。
然而還不待他多想,車內外便伸來一隻纖細雪白的手臂,猶如鮮嫩的藕段一般。
少女將手中小小的奶瓶擺在旁邊的座位上,柔聲說:「小耳朵看樣子很喜歡你呢,你給它餵吧,我在外面等,好了你就把車窗放下來,可以嗎?」
長手長腳蜷縮在角落裡,看起來比小耳朵更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的大男孩,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輕輕應了一聲「嗯」。
阿洛唇角微微彎起,輕手輕腳合上了車門。
就在她旁邊,車裡看不到的位置,周阿姨一直緊緊盯著這邊,哪怕看不到兒子的樣子,但聽到這一聲回應,她的神情也陡然放鬆下來。
阿洛看得有些心酸,可憐天下父母心。
「周阿姨,亦周哥哥看起來好多了,等他好了您再帶他出來……」
周倩搖搖頭,苦澀道:「每次受到刺激,亦周對外界的排斥會更加嚴重,下次再出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阿洛心中實在好奇,卻也不敢隨意問,畢竟是小輩。
周倩卻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主動開口跟她說起許亦周的情況。原來許亦周幼年時被綁架過,還受到了不小的虐待,後來費勁千辛萬苦才救回來,從那之後許亦周就留下了應激反應,害怕人群和陌生人,不敢和人接觸,難以與人建立一段固定的關係。
這麼多年,各種治療也用過,全都收效甚微。
心理專家也來看過,說許亦周這是心病,童年留下的陰影太深刻,外界干預沒多大效果,必須靠他自己戰勝心理陰影走出來。
許亦周也有努力,他只要不面對人,情況就好很多,近期有在用網路遊戲治癒自己。
「等等周阿姨,您說亦周哥哥有在玩遊戲?」
見阿洛表情驚訝,周倩點點頭,語氣自豪道:「亦周在網絡這方面還算有天分,近年來很火的那個《神諭》,你聽說過嗎?就是亦周弄出來的遊戲,他自己也在裡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