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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40:28 作者: 歲盞
女帝的聲音被勁風吹得四散,傳入耳中已變得微弱,卻還是她一貫的冷淡漠然的味道。
秦珏眼底殘留著一抹恍惚,他想方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不然怎麼會以為女帝的語氣溫和。
腦海中思緒翻湧,他口中則謙卑而小心地答:「奴不會。」
其實是會的,他到底是皇太子,自然學過一點騎射,只是很少用罷了。
然而就他那點粗淺的功夫,也不必拿出來獻醜。
他已然發覺,女帝並不弒殺殘暴,至少跟隨她這幾天以來,他不曾見她有過責罰下人的手段,但她很不喜弱者。
若是有什麼技藝不會,就要去學,若學習中憊懶,才會叫女帝厭棄。
他不會舞槍,手腳無力,體質虛弱,她雖然嚴厲責罰,責罰的內容卻都是幫助他提升的東西。
事實上,有些錯誤秦珏完全可以避免,比如那日拿刀,那刀再重也不過十幾斤,哪裡就到拿不動的地步呢?
偏偏他做出來,又讓她瞧見,還主動跪在她面前請求責罰,果然被她勒令鍛鍊臂力。
今日奔馬之事,他來遲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女帝興許根本就沒注意到他,他自己湊上前去,才引來這一番訓練。
不久前他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緩過神之後,他又猛然意識到,女帝可以讓踏雪全速奔跑,可她偏偏克制了它的速度。
後來她加快速度之前,把他拉上馬背——這恰恰證明了他的推斷。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秦珏明了,這位令諸國聞風喪膽、無數人背地裡罵煞神的女帝,其實是一位仁慈的君王。
她是真正的,能夠被萬人敬佩愛戴的強者,與他這種骨子裡都黑透的人,截然不同。
他事事算計,內心陰暗,做任何事都會做一步想三步,能夠在澤西皇宮活得好好的他,手裡怎麼可能沒有沾染黑暗污濁?
而她光明磊落,強大威嚴,她的父母伉儷情深,她沒有爭權奪利的兄弟姐妹,她身邊的臣子們唯她馬首是瞻,士兵們敬她如神。
那樣的光明,真是讓人感到刺目又嚮往。
每次面對她,秦珏都要死死克制住自己,壓抑胸口翻湧的炙熱,才能保持平靜的姿態,掩藏住眼中的渴望,不叫它們泄露一絲一毫。
女人一手鬆開馬韁,駿馬飛馳,撒歡兒一樣奔跑。
「騎射也不會,你是如何入的軍營?」女人話語傳來,秦珏不自覺提起了心,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下一瞬,又聽她冷嗤道:「想來澤西也就如此了,不堪為敵。」
她並未深究此事,秦珏悄然鬆了一口氣,遲疑道:「奴原是一小兵,得罪了人,便被送來這裡……」
任何謊言,半真半假才最不易看破。
她對情緒感知很高,他一直記得,所以語氣裡帶上了一點憤恨。
女帝顯然信了他的話,也或許是不在意,問都沒問一句,只淡淡「嗯」了一聲作答。
不知為何,秦珏心中竟浮現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踏雪興許是跑過癮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們此時已經來到那片花海之中,四處遍野都是粉白的小花,地毯一樣鋪開,放眼望去仿佛一片粉白的海洋。
女帝雙手都鬆開馬韁,片刻後她從後面拿過一副弓箭,伸到他眼前。
「試一試,拉不拉得開這弓。」
秦珏依言接過那弓,這柄弓是上好的牛角弓,入手十分沉重,他只是握在手裡,便覺得手臂酸軟。
雖然有之前被牽著跑的緣故,但也能看出這弓不同凡響。
莫名地,秦珏猛然意識到,自己舞過女帝的長槍,騎過女帝的踏雪,如今又用過女帝的弓箭。
這些……是巧合,還是特例?
「專心。」冷淡的嗓音鑽入耳膜,瞬間將他的思緒打斷,秦珏輕輕搖搖頭,把那不現實的想法拋之腦後。
秦珏一手握弓,一手捏著精鋼長箭後的翎羽,拉動繃直的弓弦。
這一拉,他立馬察覺到,自己拉不開這弓。
若是往常的他,還能稍微拉開多一點,但此時此刻的他,絕對拉不滿。
他拉了一小半,就再也拉不動,手臂沒有了半分力氣。那牛筋做成的弓弦好似在與他角力,扯著他的手往回退去。
秦珏始終沒有鬆手——女帝不喜歡半途而廢,他可以拉到肌肉受傷,都不可半途退卻。
果然,就在他堅持著卻依舊被緩緩拉回去的時候,一雙手臂從腰後繞了過來。
這手臂並不粗壯,卻堅韌無比。
之前見過的那雙充滿了力量感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帶來難以忽視的、溫熱的觸感。
她就這麼從後環著他,他甚至可以感知到她的柔軟,那種不同於她外表的,屬於女人特有的柔軟,抵在他後心上。
一股無名之火從後背升騰而起,秦珏指尖顫抖,驟然失了力氣。
「這就堅持不住了?」女人聲音一如既往,他卻從中隱約聽出一絲笑意,然而回想一番,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注意看我的動作。」女帝平靜地說。
秦珏艱難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投注在弓箭之上,目光剛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中,神思禁不住又是一飄。
她的手就如他想像的那般有力,明明指骨纖細,卻蘊含著那麼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