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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40:28 作者: 歲盞
秦珏跟在那侍從身後走著,風吹散了多餘的熱度,他逐漸恢復往日的清醒理智。
他本不該如此失態,為何在她面前,他便失去了往日的分寸與冷靜,變得那般被動混亂起來?
侍從這時出聲道:「陛下吩咐往後你便隨侍在側,不得有非分之想,明日卯時陛下便要起身,你須得早一刻來營前等候。」
秦珏默然點頭,應了一聲是。
那侍從又道:「陛下罰你,令我監督,你去換一身衣裳,時候也不早了。」
秦珏自然不會反抗,跟著侍從來到一個小很多的營帳,這營帳不僅小,還塞了好幾張床,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汗臭味。
侍從給秦珏拿了一身粗布衣裳,秦珏也不是沒吃過苦的,面不改色換了,跟著侍從來到校場。
校場上還有些士兵在乘涼,或是練習武藝,天際一輪明月,灑下朦朧的清輝。
望著眼前一眼忘不到邊的巨大場地,秦珏一句話也沒說,抬腳便沿著鐵絲圍著的邊緣跑起來。
第184章 第四章
阿洛站在校場邊緣,一棵矮樹下的陰影里,遠遠望著那校場中奔跑的人影。
男子身量高挑修長,穿著侍從的藍色衣衫,沿著場邊緩慢地跑著。一共十圈,他已經跑了五圈了,邁動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緩慢。
反正在阿洛眼裡,就連剛進軍營的新兵蛋子都不如,是個十足的弱雞。
校場內其他人顯然也注意到他,那些大兵們日常只有訓練,缺乏樂子,也不懂什麼規矩,當即大聲地嘲笑起來。
「那跑的是誰?我走得都比他快吧!」
「看他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不是我們當兵的了,這種人也就只能伺候伺候人。」
「小子,若是在戰場上,你還這樣跑,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眾士兵們哈哈大笑,拿那人當笑柄,半點不留情面地譏諷笑話。男人卻一聲不吭,仿佛沒聽見一般,堅持跑完了全程。
跑到帶他來的侍從身邊時,秦珏險些直接跪倒在地。
他渾身再也沒有了力氣,手腳一陣陣發麻顫抖,臉上身上全是淋漓的汗水,要不是靠那一口氣撐著,恐怕就能直接暈厥當場。
即便自小不受寵,活在水深火熱里,秦珏受到的威脅也大都隱藏在暗處,猶如平靜水面下的洶湧暗流。
明面上,他還是一國皇太子,雖算不上養尊處優,也是衣食無憂、身邊有專人服侍,生活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總體上而言,這種強度的訓練,他是第一次經歷。
秦珏心中很清楚,從他離開澤西看國那天起,他便再也不是皇太子,而只是女帝身邊的一位奴僕,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她腳下的一條狗。
所以,他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拋去曾經的身份,把自己當做一個卑下的奴僕。就像女帝說的那樣,不管他從前是什麼人,此時此刻,他就是一名奴僕。
若學不會當奴僕,他又如何在這裡生存下去呢?
奔跑的時候,身體疲憊至極,秦珏的腦海卻越來越清晰。
秦珏意識到,他並不恨孤獨洛。
從始至終,造成他淪落至此的,都是澤西國。
他心底甚至隱約對獨孤洛感到感激,當聽說獨孤洛打到邊境來,聽說獨孤洛大敗高遷將軍時,澤西皇室那些人驚懼害怕的嘴臉,他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秦珏從不以皇太子身份為榮,如果可以,他寧願出生在平民百姓之家,也不願活在那黑暗腐朽的皇宮之中。
被送到大興軍營成為戰奴,他心中只有仇恨與憤怒,那不是對大興而是對澤西國。
當他得知自己即將被送上女帝床榻時,也曾感到屈辱和憤恨,可當被告知他不過是自作多情,秦珏心中反倒湧現出一股奇異的失落感。
失落什麼呢?秦珏尚且還想不明白。
他自小活在黑暗裡,從來感受到的只有猜忌與惡意,身邊伺候的下人不知是何人派來的,弟妹眾多卻都把他當眼中釘肉中刺,後宮妃子假惺惺好意送來飯食,或許其中就藏著讓他悄無聲息死去的藥物。
沒有人教導他為人處世的道理,他只能自己摸爬滾打,一點一點摸索著學習生存。
秦珏不懂面對女帝時胸口滾燙的情緒代表著什麼,也不知道此刻的隱隱失落又意味著什麼。
他只知道,哪怕此刻形容如此狼狽,他卻感到身心輕鬆無比,仿佛過往沉積在心裡的東西全都隨著奔跑,一點點流出體外,整個人都變得暢快舒適。
侍從道:「既然跑完了,那我便去與陛下復命,你自去休息吧。」
秦珏微微頷首,一雙黑眸在月色中漆黑明亮。
幾縷髮絲被汗水浸濕,黏在他白皙的側臉上,幽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朦朧的光線中,男人眉眼清潤,面龐俊美出塵。
那侍從看得微微一怔,心下不禁感嘆,有這般脫俗的皮相,難怪能被女帝選中。
從校場大門走出來時,秦珏微微轉眼看向不遠處一棵矮樹,那樹立在圍牆外,一人多高,枝椏繁茂,夜色中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的黑漆漆的輪廓。
一陣夜風拂過,樹影輕搖,月色迷離。
見他腳步遲緩,侍從回頭道:「怎麼了?快些回去吧,明日還得早起呢。」
之前誤以為秦珏要成女帝內侍時,這些侍從對他恭恭敬敬,半句話也不多說,如今知曉秦珏也只是侍從,他竟突然從一個外人成了自己人,得到了其他侍從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