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2023-09-26 01:40:28 作者: 歲盞
    數也數不清的花瓣飄散,將那一片純白雪原染成粉白的世界。

    這一切變化在電光火石間形成,陸蒼一頭青絲轉瞬成雪,一顆道心陷入潰散邊緣!

    然而體內再如何翻天覆地,他表面上仍是那個孤高淡漠、強大無匹的道尊陸蒼,誰也看不見他內里是何種模樣。

    阿洛看不見,發覺女兒魂燈熄滅死亡,立即趕來的黎遇,也看不見。

    黎遇神色蒼白,雙目含恨攔在陸蒼面前,恨聲說道:「陸蒼!!你數次殘害我兒,今又令我兒魂飛魄散,我黎遇與你之仇不共戴天!!!」

    陸蒼嗓音低沉,似那金石相擊,狂傲無比:「來得正好,令女多次傷我愛徒,今日便一起了結此事吧!」

    說這話時,他並未放開懷中的少女,仍一手抱著她,僅空出一隻手來,竟是打算單手與黎遇戰鬥。

    阿洛心情焦急,也顧不得難過了,擔憂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師父,不然您先把我放下吧?」她忍不住提議。

    陸蒼搖頭,「不必。」

    黎遇見愛女被人連魂魄都打散了,再也沒有機會來到這世上,心中那是又痛又恨,理智也沒了大半,好歹他還記得自己只是返虛期,上去也是送死,情急之下掏出一枚丹藥送進口中,周身氣勢也跟著節節攀升。

    他本是返虛中期,一枚丹藥下去,竟直接升了一個大境界,跨越到了大乘初期,連雷劫都沒歷。但與此同時,他整個人也像是陡然老了幾十歲,原本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息間鬚髮全白、面生皺紋,成了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阿洛睜眼瞧著,大概看出點名堂。

    黎遇顯然是冒著必死的決心,吃了一顆極品的血魄丹,這丹藥能大幅度提升人的修為,代價便是損耗自身精血與魂力,也相當於壽命。而且這藥只有短暫效用,一般都是必死之境才被人當做奮力一搏的法子,不然早被其他人追捧成神丹了。

    黎遇吃丹藥期間,陸蒼只長身立在那裡,極有風度地等待他修為升上來。

    這姿態太過從容,似乎勝券在握,又像是一種無形的傲慢,即便等黎遇到了大乘期,他也不足為懼。

    而事實上,陸蒼比誰都有傲慢的資本。

    黎遇雙眼通紅攻上來時,他只是無聲靜立,單手掌心向前,張開修長的五指,放出自己的冰雪道境。

    身為頂級丹師的黎遇是火靈根,他在戰鬥方面的手段並不強,道境也不圓滿,只撐開一片十里範圍的熔岩場,除此之外,只會拿著無數法寶、符籙財大氣粗地硬砸。

    相比之下,陸蒼的戰鬥方式堪稱簡陋。

    冰雪道境一開,巨大廣袤的雪原浮現,迅疾向外蔓延,所過之處,大雪飄飛、狂風席捲,蟲魚鳥獸、大地樹木,全都被冰雪覆蓋,整座丹峰及周圍百里區域,眨眼間便成了冰雪的世界。

    黎遇的熔岩場還沒冒幾個泡就被凍結,黎遇本人也被凍地面色青白,更恐怖的是,天空出現無數尖銳的冰錐,從不知名處而來,源源不絕向黎遇攻去。

    這場戰鬥結束地很快,就算黎遇晉升大乘,也比不得大乘後期的陸蒼。

    修為越高,一個小境界的差距便有如天塹。黎遇狼狽不堪地躲避著襲擊,半刻後,被透明的冰錐當胸扎穿,躺倒在雪原上,再也爬不起來。

    從始至終,陸蒼都十分遊刃有餘,也格外冷漠無情。

    殺死一個同門,無法令他產生半點情緒波動,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瀕死之際,黎遇忽然慘烈又暢快地大笑起來,他口吐鮮血,大聲道:「陸蒼啊陸蒼,你的道毀了!你那純淨無暇的冰雪道境,竟也有一日染上其他的顏色,鼎鼎大名的道尊又如何,一朝行將踏錯,也要身死道銷!我在下面等著你!」

    話落,他氣絕而亡。

    無邊的冰雪世界裡,白衣男子獨立其中,身姿筆挺,衣訣飄飄,銀髮飛舞,濃黑的眉眼越加深沉。

    阿洛怔怔伸出手,掌心接過一朵粉白的櫻花,顫聲問:「師父,您的冰雪道境中,為何會有花?」

    陸蒼俯首低眉,臉色白地透明,透著涼意的眸光定在那拇指大的小花上,良久才啞聲道:「我不知。」

    他緩慢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它自己生根發芽,長在了我的道心中央。我曾竭力將它壓抑,卻發覺無論如何也無力撼動它一分一毫。或許,它本就該生長在這片雪原上,它註定屬於這裡。」

    一語既出,兩人身後的地面上,厚厚的雪地驀地裂開一條縫隙,一棵小嫩芽從冰層內鑽出,飛快地生根、發芽、抽條、生長,最後開出一樹粉白絢爛的櫻花。

    粉色的櫻樹高高立在雪原上,似乎因為被認可了它的存在,它歡喜地、快活地灑落無數花瓣,花瓣落到阿洛的身上,落到陸蒼銀白的發間,落到這冰天雪地的各處。

    阿洛望著身邊飄下的櫻花,心頭劇烈震動,滾燙的淚洶湧而出。

    看到這棵花樹的時候,她就明白,她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其實早就已經屬於她了。

    「師父……」她淚盈於睫,第一次緊緊地、緊緊地攥緊他的衣襟,毫不顧忌地將臉埋進他胸口。

    果然,他不曾推開她,亦不曾將她放下。

    「為何哭泣?」他冷淡又帶著疑惑的話語傳來。

    阿洛揚起臉,眼睛與鼻尖通紅,眼底卻是純然的、不參雜半分雜質的喜悅。她彎著唇角,勾著他的脖頸,得寸進尺地將他的頭顱拉下,與她四目相對。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