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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33:10 作者: 報紙糊牆
    「這消息可靠?」老實說錢興良家底都還不夠兩萬呢,前年他家老人過世了,前前後後把家底都給花沒了,這兩年好不容易存點,怎麼說他還有個家要養活呢,但是他又不想看著這麼個機會白白溜走。

    「這事要能出岔子,我自己都得去跳河了,家裡的老本都壓上了,就指著這次賺一筆呢。」陳文淼想了想說:「不過我看假不了,我們到時候驗了貨再付錢,也別把錢先給別人,反正總共也沒幾個人,到時候臨場再湊錢,誤不了事。」

    「總共幾個人?」錢興良又問。

    「六個人,十萬塊。」在那年頭,一個雙職工家庭一年下來都存不了一萬,十萬塊已經是大買賣了。

    「成,明天我先跟你去見見他們,要是沒問題,咱就一起去把貨給進了。」錢興良對陳文淼還是比較信得過的,人家也說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是個男人,這種時候總該拿出點魄力賭一把。

    當天晚上,陳文淼走了之後,錢興良就找葉程談話了:「程啊,大伯明天可能要跟人家做筆生意,可是錢不夠,先挪你四千塊用一下成不?」

    葉程如今在銀行裡頭的存款有三千六,他手裡頭還有這個月的收入沒去存,大約還有將近八百塊。

    「好。」葉程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你個楞小子,啥也不問就知道說好。不過你放心吧,大伯不會虧待你的,到時候賺了錢,大伯就算你入股了,該多少都會分給你,要是都虧沒了,那大伯明年就不收你伙食費了,還帶你出來,要來的錢都歸你,咋樣?」錢興良有些過意不去,人家孩子好不容易要來這麼些錢,現在自己倒打起主意來了,不過這關頭,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要真欠下了,他以後慢慢還就是。

    「好。」

    「那行,咱就這麼說定了。」

    就這樣,葉程稀里糊塗地入股跟錢興良一起做起了倒買倒賣。

    大概是錢興良對那幾個人的印象都還比較好,他們的合作相當順利,當天下午幾個人就個子去銀行取了錢,然後一塊兒去工廠拉貨了。他們只是一起拿貨,拿了貨以後各自分了,拿著自己的那一份,或者回家賣,或者在這附近的城鎮擺攤。

    陳文淼和錢興良都打算運回去賣,在這裡也不一定能賣到好價錢,這廠子一倒,到時候價格肯定受到衝擊。剛好陳文淼認識個開貨車的,跟錢興良他們是同一個市的,錢興良他們那個市,又是陳文淼回鄉的必經之地。這個司機最近也要回家過年,卡車自然是要開回去的,所以給出的運費還算是比較低廉。

    如此一來,回去的車也有了,又因為剛剛動用了葉程的積蓄,錢興良心裡有愧,對於他執意要帶陸明遠回村裡的這件事,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因為進了貨,大家都想早點回去,趕在年前賺上一筆,錢興良和陳文淼他們第二天天不亮就動身了。貨車雖然夠大,但是前面只有單排座,他們這一行,除了司機以外還有兩個男人兩個小孩,肯定是坐不下的。

    於是錢興良乾脆把車斗里的貨物整了整,弄了塊擋風的的地方,抱兩條棉被往那裡一鋪,就讓葉程和陸明遠窩在車廂里睡覺。卡車後頭除了四周有六七十公分高的圍板,上邊還焊了金屬架搭了篷布,兩個孩子呆在裡頭也算安全,出不了什麼意外。

    他們凌晨出發的時候溫度還比較低,大卡車後面雖然有車棚,錢興良也幫他們整理里一下,特意找了個避風的角落,可是卡車一開,冬天的寒風還是呼呼地往車廂裡頭灌。葉程和陸明遠躺在被窩裡,被風一吹,耳朵都要掉了,就拉高被子把頭都蒙起來,倆人本來就沒怎麼睡醒,躺在車斗里一搖一晃的,沒一會兒就都睡著了。

    等到中午的時候,太陽已經曬得車廂有些暖和起來了,兩個孩子踮著腳從圍板和篷布之間的空隙里看到外頭的情景,看膩了就回到被窩裡去,他們的被窩底下是幾大包紡織品,躺在上面軟軟的,天又那麼暖,還有中午的暖風從耳邊吹過。兩個孩子覺得舒服極了,他們在貨堆裡頭打著滾兒,從這邊滾到那邊,累了就擠在一起繼續睡。

    這一路不算特別遠,當天下午卡車就開進了葉程他們老家所在的H市,錢興良和陳文淼各自付了自己的那部分車資,卸了貨,就在H市分頭了,陳文淼他們老家遠些,但是天色還早,他應該也能在天黑前趕回去。

    錢興良又雇了一輛小皮卡,一個多鐘頭就到了他們鎮上,他讓司機順著一旁的盤山公路一直開,開了約莫二十多分鐘,就到了葉程他們村子附近。

    陳文淼把貨卸在路邊,結了車資讓司機先走,然後又讓兩個小孩在路邊看著這堆東西,自己扛著兩大包貨物就往村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條馬路離葉程他們村大約了十幾分鐘路程,平時他們去鎮上,走路也才一個多鐘頭,誰願意先走十幾分鐘路程到馬路邊去搭車的,搭車一次還得一塊錢呢,所以大家都願意走山路去鎮上,快走到鎮上的時候,才上這條馬路,再走一會兒就進鎮子了。

    不一會兒,錢興良就帶了好多人出來幫他搬東西,葉程的外婆蔡金枝聽說葉程回來了,也連忙跟了過去,等她走到馬路邊,見到兩個差不多高的小孩坐在一堆麻袋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正打著瞌睡,一時間有點分不清到底哪個是葉程了。

    於是她只好開口叫了一聲:「程啊。」

    旁邊的人笑:「金枝嬸,分不清哪個是你孫子了吧?」

    這時候葉程也醒過神來了,見到外婆也高興得很,從那堆麻袋上爬了下來,走到他外婆身邊,蔡金枝見葉程出去這一年,好像是沒吃什麼苦,身量也長高了,臉上也開朗了一些,這會兒被太陽曬得一張兩紅撲撲的,心裡也高興得很。

    「這娃娃是哪裡來的?」村里總共就那幾戶人家,沒聽說過誰家還有這麼大一個男娃啊。

    「哦,我們在城裡撿的,葉程跟他感情好得很,想帶他回來過年,我這反正不是也包了車了嗎,就把他一起帶回來了。」錢興良回答道。

    「哎呦,城裡那好啊,還有這麼俊的男娃撿哩。」村裡的媳婦們奇道。

    「跟爸媽走丟的,也是個可憐孩子,已經報派出所了,那邊幫他找到父母了就好了。」錢興良輕描淡寫道,其實替這還子找父母哪那麼容易啊,這都走散快一年了,父母開始的時候還著急到處找,這時間久了,可能也就死心了,以後若是再有了小孩,漸漸的可能也就忘記了。

    但是這些話他可不能對村里人說,不然你說這個娃娃到時候誰養嘛?誰都不願意養,他們村就沒有缺小孩的,再加上這孩子犟得很,也就跟葉程處的好,平時對自己都沒個好臉色,哪個人家喜歡領養這樣的娃娃啊?要領養,那自然是要養那種乖巧聽話貼心的娃娃,不然長大了跟自己不親,養了也是白養。

    等到大家把那堆貨物搬完了,天也快黑了,剛好那天村裡的二嬸子又殺豬了,錢興良讓他婆娘去買了一條豬腿,家裡也殺了一隻雞,加了些黃酒和黑豆用高壓鍋煮得爛爛的,大伙兒也就都沒回家,到錢興良家說話喝小酒去了。

    葉程和陸明遠也跟著去了,葉程要去錢興良家裡帶灰子回家,灰子這一年過得好像也挺不錯的,身上的皮毛都亮了不少。錢興良的媳婦打了一海碗的豬腳和雞肉,讓葉程他們帶回去吃,葉程不好意思要,他外婆就幫著接了。

    「明遠,你晚上在葉程家睡還是在我家睡啊?」錢興良突然出聲問道。

    「跟葉程睡。」陸明遠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行,明天大伯要去鎮上賣衣服,你倆去不?」錢興良又問。

    「……」陸明遠動了動嘴,沒出聲,轉頭看一旁的葉程,葉程這會兒只管跟灰子親熱,沒往他這邊看,陸明遠不高興了,走過去就踢了灰子一腳,灰子也不客氣,「汪」地一聲叫得屋裡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咋了這是,這孩子沒事去踢狗幹嘛呀?」錢興良的媳婦不高興了,這灰子在她家養了快一年了,平時比什麼都聽話,還能看家,這會兒都有感情了。

    「嘿,你別管他,跟啊程鬧彆扭呢。」錢興良怎麼說也養了陸明遠這麼久,多少知道他那臭脾氣。

    「你別踢灰子。」葉程寶貝地幫灰子揉了又揉,好一會兒才轉頭跟陸明遠說話。

    「去不去鎮上?」陸明遠問。

    「啊?」葉程壓根就沒聽這些人說話,陸明遠又問得沒頭沒腦的,他一下子不明白了。

    「程啊,大伯這些貨裡頭,也有你的一份,明天就跟大伯一塊兒到鎮上去擺攤吧,多賣點咱多賺點。」

    錢興良其實就想在葉程他們回自己小院子之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咯,省得葉程回去以後,他外婆一問,程啊,你存的錢都在哪裡啊。那小子愣頭愣腦的,肯定就直說了,最怕的就是他到時候還說不清楚,搞得蔡金枝他們一家人對自己有誤會。

    「咋你那些貨裡頭還有葉程一份嘞?」旁人立馬就問了。

    「是這樣,當時一個老鄉不是說這批貨又好又便宜嘛,來找我湊兩萬,我當時身上只有一萬六,就挪了葉程四千,賺了錢我給他分紅,虧了我明年還給他。」兜了一圈,錢興良真正想說的,其實就是這麼幾句話了。

    「四千?」蔡金枝傻了,她一輩子沒出過幾次村子,在她看來,四千塊已經是很大的一筆錢了。殊不知那幾年國內經濟飛速發展,地方的差異一下子被拉得老大,這四千塊在發達城市,早已經不能算是大錢了。

    「這要飯的行當真那麼好啊?不到一年就存四千回來了?」邊邊上忍不住就有人插嘴了。

    「你知道什麼,別瞎說!」那人的老婆扯了他男人一下,她男人還想說什麼,結果被瞪了一眼,就不再吭聲了。

    村里人大多都知道葉程出去是幹嘛了,不就是到大城市裡頭去要飯嗎,可是要飯也不是什麼光鮮的事,特別是出在他們村裡頭,一個沒爹沒媽的孩子沒人養活,就送到城裡頭去要飯了,這事是可以隨便說的嗎?說了他們村的人還有臉了?

    「嗨,城裡頭的人有錢,這娃娃小,坐在路邊人家看著都覺得可憐,給的人就多些。」話都被說開了,錢興良也就不避諱了:「本來這錢我是不該去動他的,不過當時也是急,讓我婆娘臨時匯錢過去也來不及,我那卡里剛好又有一萬六,不進這批貨吧,我心裡又不甘。所以才跟葉程開了這口,這孩子實誠,什麼都說好,呵呵。這樣,蔡大娘啊,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現在就從家裡拿四千出來,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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