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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31:01 作者: 石酒月
    喬安:「再說回到現在,我昨天在給他做疏導的時候,發覺他處於一個極度懊悔和恐懼的狀態,具體發生了什麼,我暫時還不知道。」

    前因後果在此刻形成了一個閉環,鞭撻感與茅塞頓開同時襲來。

    那天正午的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烈日的光暈圈落在這個城市的每一角,窺探著世人的秘密。

    紀言郗後來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那間咖啡館的了,只記得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賀肖的病房前。

    喬安的話在腦海里一遍遍地回放著,手裡的文件夾被捏得起了痕,垂在另一側的手,緊緊地圈握成拳,手背青筋清晰可見。

    「紀總。」身側路過的醫生打了招呼。

    紀言郗被這聲招呼拉出了紛亂繁雜的思緒,他有些無暇收拾自己的面部表情,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作為回應。在醫生離去後,緊了緊咬肌,抬手擰開了門。

    ……

    第156章 不用道歉,我愛你

    療養院不似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很淡,被醫用香薰的溫和氣味遮掩,布局也貼近於家居,寧靜而祥和。而在這寧靜祥和的房間中央,躺著的人卻眉頭緊皺,汗水濕了蒼白的面容,沉陷於夢魘,不安地呢喃著。

    站立在門口的人,反手壓合門鎖,朝著病床一步步走近。彎曲變形的文件夾輕落於床頭櫃,其上還剩半杯水的玻璃水杯映著床前的身影,歪斜扭曲,又光怪陸離。

    病床上的人額前的頭髮被汗水打濕,凌亂地壓了下來,遮蓋在眼睫上的髮絲隨著睫毛的不安顫動跟著細微地抖。

    紀言郗伸出手,將那幾縷髮絲撥開,輕拭去汗水,拇指落於眉心撫向眉尾,一下又一下、一點點地將它溫柔撫平。

    『在他以為你們才剛剛開始戀愛的時候,其實你已經和他談了一場十分漫長的、你們自己都沒意識到或者說是他沒意識到、而你又有意不肯承認的戀愛了。』這句話,像來勢緩慢卻能輕易攪動風浪的一場超級風暴,在紀言郗心裡掀起了腥風血雨。

    午時的光線,透過車窗玻璃後,總是給屋裡的人以清灰冷落的恍惚感,信手撥動人的記憶羅盤,時空開始翻轉,今夕往日貼合重影。

    同是春末夏初的時節,那時候他大三下學期,他本科學校是導師制,大一就開始和研究生熟悉實驗室了,他大二的時候跟組內的研究生師兄師姐做了幾個課題後,在大三那一年就開始準備自己的畢設。他的畢設實驗涉及養殖,周期是十二周,安排在大三下的那個學期。

    那一年清明節的時間比較靠後,放清明的時候因為實驗他沒法離校,也就沒能如約回B市找賀肖。依稀記得他在電話里說自己清明不回去的時候,賀肖悶著聲一直就沒肯再開口,也不肯掛電話,任他怎麼解釋怎麼說,都堅持地一聲不吭,死倔地和他賭氣。

    最後那通電話持續了多久,紀言郗不記得了,總之當時他也沒敢掛,一直到手機沒電自動掛斷為止。至於當時為什麼沒敢掛,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後,他還是回去了。把養在缸里的祖宗們丟給了孫浩然,買了機票就往家趕。他下了飛機後,不是回家,而是徑直地去了康安。

    當時打開病房門的時候,場景和眼前的畫面相差無幾。病床上的那張臉也是汗濕著,只是比現在要稚嫩不少,身上還穿著一中藍白的校服,因為正處於長個子的階段,抽條抽得有些單薄,少年的青澀感明晃晃地映在被身骨支起的衣服肩角上。

    一晃多年過去,青澀和稚嫩被成熟穩重代替,但那份隱藏在眉間的執拗卻一份未減。

    賀肖腸胃不好,具體從什麼時候有的毛病,具體算起來是他高三住校那一年。

    那一次住院也是腸胃的原因,腸胃炎、胃痙攣,住院了,不肯好好治療也不肯吃東西。病因無關飲食、當時醫生也說不出來賀肖為什麼突然就犯了胃病,最後一致認為他在學習上給了自己太大的壓力。

    當時紀言郗在心裡想了什麼呢?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在賀肖像小狗狗一般的目光中藉口接水出了病房,最後開水燙了手。

    同年暑假,因為參加競賽,他留校沒回家。印象中,那個暑假總是很熱,即使新安裝的空調開到最低也不頂用。

    在一中放暑假的第二日晚上,他從實驗室回到公寓,然後在被窩裡摸到了渾身滾燙髮著燒的賀肖。

    再後來,兩個人在那套公寓裡度過了一整個暑假。那個暑假,他在沙發睡過五個晚上,當時只是覺得很熱,以為空調需要修一修。

    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任性的前提是被允許任性,一如放縱的前提是被允許放縱。

    日頭不經數,一數就發覺實在過得太快,但轉瞬又覺得實在是太慢。時間在寂靜中流淌,一直到太陽偏西,淡淡的霞光落了紅。

    病床上的人側頭微動,床邊那道視線也隨著而動。 在賀肖腦袋不安地轉動第三次時,紀言郗壓在床邊的手伸了出去,在指尖即將落於那皺起的眉心時,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霞暮在此刻從天邊偷跑而來,晚間的風格也格外溫柔。

    「哥……」賀肖無意識地伸手抓住懸於眉上的手,聲音因為沉睡一天而沙啞無比,聽在耳朵里只剩下氣音,很微弱。

    手背的溫潤乾燥觸感傳來,紀言郗下了些力,手指撫在了眉心上,「嗯。」聲音也一樣的小而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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