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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33:42 作者: 留春令
「嗐!又讓他給跑了!」說書人暗自罵道。
陳墨語牽馬閃身走出了人群。她無心與說書人糾纏,更沒有興趣爭辯他所講故事的真假。她已經不是剛從樂清山中走出來的那個青澀莽撞的少年了。
眼見日頭升得老高,陳墨語準備找間客棧住下。此次入京,她不打算回陳府,雖然府上有管家照看,還雇了不少下人打理,她若回去很是便宜,但她每每看見陳府的牌匾,就會不自覺地想起腦海中僅存的那些幼時的片段。
人都沒了,空有一座碩大的宅子又有什麼意思?何況,她一回府,少不得要將闔府的丫鬟小廝驚動起來,灑掃、採買、做飯、洗涮……而她就住一晚,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勞師動眾,弄得人人都不安生。
於是,她找了間看上去乾淨簡素的客棧,選了一個便宜的房間,將就著住了下來。簡單地洗漱過後,陳墨語盤腿打坐,慢捻佛珠,開始誦經。
她不想去到街上,如今,玉京城裡的所有人似乎都在講慕容琅和程玉姝的奇聞異事。她越不想聽,偏就越有人故意送到她耳邊。無論是兩人在大周的,還是在韃靼的,無論是床上的,還是床下的,無論是張冠李戴的,還是信口胡謅的……這些人個個都像親眼見到一般,說得有鼻子有眼。她實在受不了這樣連珠炮似的轟炸了。
陳墨語就連午飯都是在房裡用的。進來收拾碗筷的小二見這位小兄弟像是畏生,便好心提議道:「小哥,你是第一次來京城吧?街面上人多眼雜,不去也好。你要是不想到外面逛,不妨去咱們客棧的三樓看看。那兒有個喝茶的地方,是我們老闆為了附庸風雅給弄起來的。
「喝茶的地方?……人多不多?」陳墨語問道,她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待著。
小二聞言,「噗嗤」一聲笑了,自嘲地道:「就我們這客棧,住的都是平頭百姓,有幾個好喝茶的?那間茶室自打開了,就沒幾個人去過,奉茶的夥計閒得都快長毛了!真不知道老闆究竟是怎麼想的?不過,那裡的視野卻是極好,能看到好幾條街的街景。小哥你要是願意,可以去轉轉。」
陳墨語正覺得屋裡憋悶。她住的這間房許是因為便宜,只有一扇窗戶,開窗便是一戶人家的後院。院子裡養了不少雞鴨鵝,叫起來好不熱鬧。聞聽小二說客棧里有這麼個地方,正好合她的意,她打算去透透氣,順便打發打發時間。
茶室不大,一共只有八個隔間,中間用屏風做擋,互不相擾。每個隔間都有一面大大的窗扇,窗扇外便是玉京的街景,放眼望去,竟能看到三條街開外,小二果然沒有誆她。茶室里人不多,此時只有兩人在一處隔間中閒話。陳墨語挑了一處離他們較遠的位置坐下,待點好了茶水和小點,便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現下剛剛入秋,但玉京城裡還是一派晚夏的模樣。遠處紅牆黃瓦的禁城之下,賣蓮蓬、藕粉的小販扛著挑擔穿街過巷、賣力地吆喝著,正值豆蔻的少女們穿著顏色鮮亮的襦裙、搖著團扇,三五成群地在各色冰飲鋪子中流連,還有年輕的夫婦,用半個瓜皮做帽,戴在小娃娃的頭上。孩子可愛的模樣惹來路人不住地鬨笑……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歲月靜好吧……」陳墨語支著手肘,饒有興味地看著街上的一幕一幕。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她發自內心地認同「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這句話。
她的目光一條街跟著一條街的掃過,時而看吹糖人的小販嫻熟地吹出一個豬八戒,時而看著滿臉橫肉的大嬸為了半文錢的菜金與賣菜大哥爭得面紅耳赤。
驀地,一道俊逸的身影突然闖進了她的視線。那人騎在一匹棗紅色、四蹄生有白色毛髮的高頭大馬之上。他頭戴金冠,腰束玉帶,一襲天縹色環帶紋雨花錦衣袍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雖然隔著兩條街看不清眉眼,但陳墨語對他實在太過熟悉,以至於她甚至可以聞到男子身上略帶清苦的松香氣息。
不是慕容琅,又是誰呢?
明知他不可能看到自己,但陳墨語卻像是做賊心虛一樣,將身子往下滑了寸許,只留一個頭探出窗外。
兩人雖數月未見,但對她來講,卻像是日日都見。她在庵里的佛殿中念起的每一句佛號、每一句經文,都在壓制著這道徘徊在她心中的身影,儘管都是徒勞。正如此刻,她強迫自己不要去看,但眼睛卻不聽使喚,兩道目光自從落到慕容琅身上,便再也移不開了。
只見慕容琅騎馬走前面,紅衣勁裝的御風跟在身後。而在慕容琅的身側,還有一位身形古怪的公子騎馬行著。這位公子穿著一件芷藐色衣袍,看上去十分嬌小。說古怪,是因為此人的衣衫在胸口處的位置有微微地凸起,不像是男子那樣的一馬平川。
她繼而又向後看去,一輛精緻的馬車正不遠不近地跟著幾人。車內有個梳著丫鬟髮髻的女子不時探出頭向前張望,眼睛緊盯著前面的公子不放。
「這不是雪葉麼?」陳墨語假扮過雪葉,對這個丫鬟的裝束打扮十分熟悉,此時一眼便認了出來:「這麼說,前面那位公子是……程玉姝?」她再次看慕容琅身側的公子。果然,從此人的舉止儀態判斷,的確是程玉姝無疑。
「看來他們二人應是結伴出遊去了。」她揣測著。雖然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麼,但看他們的神色,似乎很是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