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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33:42 作者: 留春令
整個人如同山間沾染了晨露的青松,又如棲月湖中倒映的月色清影,讓人不禁嘆一句:將軍好風華!
水霧蒙蒙,蘇墨的樣子在慕容琅的腦海中不斷閃回……
第一次在茶樓對街,少年身著布衣,卻如初生牛犢,在眾目睽睽下,不卑不亢地指出說書人的錯處;
再到慕容府兩人見面,少年在一群艷麗的閨秀中,如同一顆明珠,流光耀目,卓卓而立;
再便是謝府屋頂上,他撞破蘇墨的黑衣人身份,少年卻從容地摘下面巾,大義凜然地直視回看,毫不躲閃;
接下來二人在林中合力制服猛虎,虎口餘生,少年靈動地一笑,讓他險些失神;
還有……
這麼多相處的日子,他竟然都沒有察覺身邊這位少年竟是個女子!要不是這次蘇墨假扮舞姬,他只怕仍然不會起疑心!
想到達臘的那些污言穢語,和那雙碰了蘇墨身子的手,慕容琅再次火冒三丈。他氣惱自己的遲鈍,險些讓蘇墨污了清白!
「啪」地一聲,他將巾帕用力扔進水裡,飛濺出的水花打濕了浴桶下的地面。
溫熱的浴水晃了幾晃,終於平靜了下來。慕容琅閉著眼,仰面靠著桶壁,雙臂掛在桶沿上,手指一點一點磨搓著光滑的內壁。火氣全部發散了出去,他轉而忽又有些竊喜:天知道他已經被「喜歡男人」這事困擾了多久?現下他是不是終於可以解脫了?
第85章 京中有旨
玉京,禁城。
禁城的冬夜幽深清冷。甬道上不時有巡邏的侍衛走過,靴子踩在宮磚殘留的余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月光傾瀉,只是殿頂上的琉璃瓦不再是白日裡明晃刺目的黃,而是被一片暗黑的夜色吞噬,黑黢黢的,到處都黑黢黢的。
殿內,地龍燒得正旺。不知是迫於面前人的威儀,還是今日穿得厚重,老太監的額角竟滲出了細密的汗。但他也不敢擦,只得任汗水悄無聲息地順著臉頰往下淌。汗水一路沖開他麵皮上塗的□□,露出他皮里真實的顏色,黑黃黑黃的,著實不怎麼好看。
裊裊青煙從書案上的青花乳足爐內緩緩飄出,沉水香的味道在殿中四處縈繞,清冽中帶著淡淡的苦味。密匝匝繡著金線的袖口內露出一雙清癯而白皙的手,修長的手指正展著一張細長的紙條。男子的臉半埋在燭火形成的陰影中,看不出喜怒。只聽他對躬身立著的老太監道:「這是今日傳進來的?」
「是!」老太監的嗓音不再如年輕時那般尖利,雖仍是細聲細氣,但音色中到底多了些積年攢下的沉穩:「不過信鴿從韃靼飛到玉京,路上會耽擱些時日,這紙簽上寫的應是幾日前的事了。」
「這個達臘,果然不堪大用,廢物點心一個。」男子挑了挑眉,不屑地說道,就像在議論一個與他無關的旁人。他將紙條放到燭火上點燃,紙上的字跡隨即化成了一團黑灰。火星掉落在鋪著錦緞的書案上,瞬間燒出了幾個小小的圓洞。
「咱家是擔心,若慕容琅對他用刑,那會不會將您……」老太監將後半句咽了下去。
男子嗤笑一聲,對老太監道:「放心!達臘也不是傻子,他知道,他是死是活只有皇上說了才算。慕容琅若是在定昌的時候將他幹掉,也就罷了。如今帶回了朔州,反倒不敢對他怎樣。何況,這廝也許還想用本王和慕容琅做筆交易呢,怎會輕易就交代了!」
老太監附和一笑,眼角積聚起來的皺紋里,全是數不清的算計。他道:「是了,蠻夷就是蠻夷,擔不得什麼大事,有的也就是這點本事了。」他如釋重負一般,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輕輕地擦了擦面上的汗。
「不過,以防萬一,此人不能留!」男子瞥了眼老太監手中的帕子,將一抹鄙夷藏在了眼底。
「那您的意思……」老太監試探著問。
「殺!」男子薄薄的嘴唇中不帶一絲情緒地吐出一個字。
「這……」老太監有些猶疑、
「怎麼?公公覺得不妥?」男子微抬眼皮,眸光落在老太監渾濁的眼眸里。
「咱家只是覺得,若達臘死了,萬一達慕可汗雷霆震怒,到時候……」老太監猶疑地說道。
「公公怕不是年紀大了,怎麼如今行起事來,前怕狼後怕虎的?」男子面帶笑意,說的話卻讓老太監心裡一顫。
「阿魯瓦已死,達臘又被抓,達慕老賊就是想打也要盤算盤算,他剩下的那幾個歪瓜裂棗,能不能敵得過慕容琅?」男子端起案上一盞熱茶,掀開蓋子,輕輕吹著茶水上的浮末:「本王猜測,只怕過段時間,韃靼就要派使者來議和了。」
「是,倒是咱家多慮了。」老太監恭順地回道。
「總之本王這次不虧,想要的已經到手,至於達臘嘛……他沒能拿到那三州,只能怪他自己。」男子淺淺喝了口茶,又道:「不過……慕容琅始終是個隱患。以他那個性子,此事若追查下去,難保不出什麼岔子。」
「莫非您想……」老太監以手做刀,比劃了一個斬的動作。
男子搖了搖頭,道:「不可!他是大周插在朔州與韃靼之間的一把利劍。若把他弄死,即便本王日後坐了這皇位,也不得安穩。」
「是!倒是咱家目光短淺了。」老太監接過男子手中的茶盞:「既然不能弄死,那不如就將他變成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