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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27:21 作者: Klaelvira
趙無眠走到他旁邊,跟他並肩靠著欄杆,想了想,忽然說,「我最近幾天總覺得,你跟這個世界像是有壁一樣。」
「什麼?」江一則沒想到趙無眠會把話題轉到他身上,有點訝異。
「就像是在一個戴著耳罩的人面前放再好聽的樂曲他都不會有太大反應一樣,」趙無眠偏過頭去,那一雙桃花眼是難得的未見笑意深不見底;眉間卻似有一對唇,一張一合,在薄霧間娓娓道來。
「江一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剛剛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好像很難有什麼東西觸及你的內心,令你真正快樂。」
江一則笑了,仍然是他標誌性的表情和語氣,「我是個沒什麼藝術細胞的理科生,論發現美的眼睛跟你肯定不能比。」
「不,」趙無眠難得嚴肅「你不是不能發現,你只是……無動於衷。」
江一則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兒,趙無眠望著天空山巒突然笑了,好像又快樂了起來。
他湊到江一則旁邊問他,「哎,你有沒有看過一本書,叫瓦爾登湖。」
江一則實話實說:「我只聽說過。」
「我第一次看這本書的時候,就希望有一天能擁有一個湖邊的小房子,沒事去住一段時間。」趙無眠說「現在我想,在祁連山腳下蓋個小木屋也不錯。這裡這麼美,還沒什麼人,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等我蓋了,歡迎你來玩啊。」趙無眠說著,大方地拍了拍江一則的肩,「說不定那會兒你已經身價千萬了,記得給我贊助一個即熱式熱水器。」
江一則有些無奈,「你還真是喜歡做夢啊。」
趙無眠看著他,笑得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兒。
前方的道路堵塞似有好轉的跡象,可沒過一會兒竟好像又停滯了,還有人爭吵不休。
眾人總歸是無法趕路,乾脆上前看個熱鬧。
趙無眠也跟了過去,發現前方的擁堵自草場蔓延向馬路,擁堵的核心是一個母親帶著個小孩,和他們的一群羊。
據圍觀群眾說,事故的起因非常經典:碰瓷。
只是這次碰瓷的不是車,而是羊。
這對母子是當地牧民,趕著羊歸來的時候碰上了幾個很有匪氣的人,不僅撞死了幾隻羊,非說羊群蹭花了他們的車還戳破了輪胎,要對方賠錢,錢不夠還要拿羊抵。
「這種事真的只能自認倒霉,」旁邊一個圍觀說「這地方又沒監控,就是誰狠誰是大爺。」
路過的人都是外地遊客,沒什麼敢出頭的。於是那幾個現代劫匪動作熟練地坑走了錢,還捎上幾隻羊,隨後換上備胎開車走了。
西北的路上經常能看到成群的羊,它們對於牧民來說,既是食物也是銀行。
一年將盡時遭遇這樣的事,母親抱著孩子跪坐在路邊流淚,她雙手龜裂,面龐黝黑,連淚水都是渾濁的。
江一則也跟著趙無眠一起站在人群里。他目測這些堵著的車不久就能開動了,想叫趙無眠上車,卻聽他說,「這個世界真是太殘忍了。」
「怎麼了?」江一則問。
「你不覺得殘忍嗎,」趙無眠說「這兒的風景這麼美,可是卻有那麼苦的生活。」
「這種情況其實哪個地方都有,」江一則想了想,「只是你可能以前沒見過。」
「再說了,這個世界也不殘忍,它只是殘酷。就像大自然叢林法則,虎豹吃兔子,飛鳥捕游魚。這些都不殘忍,也不邪惡,只是殘酷而已。」
江一則說完,趙無眠看著他,眼神突然有些陌生,半晌才輕聲道,「不,這不一樣。」
「我們是人。」
圍觀的人們堵在路上許久,有些不耐的已經開始發火讓那對母子趕緊把羊攆走了。
那個母親遲緩地道歉,孩子臉上掛著兩道淚痕,雙眼空洞麻木。
趙無眠吸了吸鼻子,走上前去,笑了笑,把兜兒里的零食塞給了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問他讀沒讀過書,識不識字。
那個小男孩眼睛很大很大,亮得令人害怕,他小聲地說會寫自己的名字。
趙無眠想了想,蹲下來說,「哥哥教你一句話,能記住嗎?」
那個小男孩兒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
趙無眠嘆了口氣,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一支鋼筆,轉身問江一則,「你帶了紙嗎?」
江一則從包里找出了學校發的便利貼,趙無眠撕下一張,趴在他的背上開始寫。
寫了一會兒他又突然頓住,把這張便利貼順手塞進了江一則的口袋裡,叫他重新給自己一張。
趙無眠寫第二張的時候,江一則把前一張拿了出來,只見上面是兩行筆鋒有力粗細均勻的行楷,字跡頗有風骨不是凡品。
「風過疏竹,風去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過而」
潭不留影。
江一則看完,把這張沒寫完的字條折起來放進了衣服的內袋。
趙無眠寫好手上這張後問他,「你有現金嗎?」
江一則翻出錢包找了下,「湊一起大概兩三百塊吧。」
「那算了。」趙無眠說著,把重新寫的那行字和那支鋼筆一起遞給了那個小男孩兒,上面是一筆一畫的簪花小楷,一個連筆都沒有。
「這是哥哥送給你的,」趙無眠對著那個孩子笑了,「你要好好讀書,這樣有一天就能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