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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24:19 作者: Klaelvira
    「而我祝福你,和他們救你其實是一樣的。」

    「世界這麼大,每天都會有因為各種原因掉進湖裡的人。你不是第一個被撈上來的,也不是最後一個。」

    傅岹然看著面前這個平凡的年輕人,身側往來匆匆。置身於人海中,他第一次有了實感——他不會再被浪潮裹挾著推向高不可攀的神壇,也不會再暗流涌動下落入黑而未知的深淵。

    他是一個人了。如今,他終於在這個世界有了立足之地。

    隔著人潮,傅岹然沖那人點了點頭,意思是自己明白了。

    湖畔小屋一切如常。傅岹然離開了這麼久,這裡除了多出一層灰外,什麼也沒有改變。

    傅岹然打開了窗戶,迎著正午的太陽吸了一口氣。極夜已然過去,日出再怎麼短,也終究是會不斷變長的。

    他的手機被孤零零地丟在床頭,裡面堆滿了這段時間的訊息。好在傅岹然一向經常裝死,他消失了這麼久,竟也好像沒掀起什麼波瀾。

    傅岹然挨個兒翻閱著未讀消息,在一大堆冗長無趣的信息里終於看到了一條值得注意的:李開說,聞九天被他的母校錄取了,今年秋季就會去紐約上學。

    對著屏幕,傅岹然出了好一會兒神。他緩慢地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那幅畫,打開、展平、放在桌面上,珍而重之地摩挲著。

    他們都跳出了那個冰窟窿。

    傅岹然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沒再多說什麼。接下來的一年,他會很忙,並且短期內他並沒有回到紐約的計劃。

    在冰島的湖畔小屋,傅岹然重拾了自己那個被「全票斃掉」的遊戲方案。他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不再在乎這個遊戲做出來後是否完美、是否會被吐槽指摘、是否會顯得他藝術審美不夠高雅抑或是遊戲能力太過業餘。

    傅岹然只是一個人,人是不可能完美的,人做出不完美的東西實屬正常。

    這個遊戲的體量很小,可製作者只有傅岹然一人。他既是美術,也是策劃,還是程式設計師。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個項目的遊戲性並不強。它更像一個沉浸式的探索系統,讓玩家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而你並不知道你會遇見什麼。

    又是一年過去了。

    某個平平無奇的午後,傅岹然走到窗前,忽然發現極夜不知何時已經再度來臨。

    只是他現在已經不怕了。極夜的來臨,說明除夕也已經不遠。

    傅岹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鎖上小屋的門,離開了冰島。

    他已經完成了那個遊戲項目。但在走向下一站之前,他想先去一個地方。

    桐州。

    作者有話說:

    明天也會更

    第126章

    冷風卷過枯山,墳前的落葉簌簌作響。

    傅岹然能知道這個地方,還是從傅尚那裡猜出來的。

    傅德走火入魔,但傅尚大體還算是個正常人。興許是害怕傅巍鬼魂作祟,每年清明他都會偷偷摸摸去趟枯山。

    傅岹然有所察覺後,專程挑了個石若磊不在的日子,故作無意地跟傅尚說,自己想去枯山上寫生。

    傅尚登時一驚。他強作鎮定,表示近來多雨、山路泥濘,讓傅岹然換個地方。

    傅岹然表面答應了,心裡卻更堅定了猜測。

    那時剛過清明不久,傅岹然趁著某天傅尚出差,清晨就獨自上山了。那座山不大,傅岹然花了一天的時間,終於找到了一座土堆,堆前擺放著若干腐壞的花朵和水果。

    當時天色將晚,陰灰色的天空從枝椏間流出,墨越來越濃。

    十幾歲的傅岹然站在父親的墳前,白襯衫被汗打濕,貼在背上。晚風一吹,涼得讓人猶墜冰窟。

    他抬手拭去了額角的汗,另一隻手上拎著一把鐵鏟。

    傅岹然決定要做什麼事,就很決絕。天終於徹底黑了,他面無表情地拎著鐵鏟走上前,空山裡的風如群鬼狂歡,在他身後手牽著手載歌載舞。

    傅岹然開始挖了。

    下第一鏟時,是夜風最響的時候。

    隨後第二鏟、第三鏟...

    傅岹然的耳邊漸漸只剩下了鏟子入土的尖利聲。他是從墳頭頂端開始挖的,剷出的土被堆到了旁邊。

    四周高了起來,而中間逐漸矮去。不知從何時起,傅岹然已經站在了土坑裡。他的衣服已經被汗濕透,渾身卻仍舊冒著冷,只有呼吸時帶出的氣息泛著餘溫。

    終於,鏟子觸到了一個硬硬的平面。傅岹然把周遭的土繼續鏟開,蹲下來用手摸了下。

    粗糲的土、光滑的楠木...夜半三分,傅岹然正踩在父親的棺木之上。

    他心裡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甚至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出格。

    「你這一死,倒是一了百了。」 傅岹然眼眶微紅,語氣中帶著顫抖的嘲諷。

    這日傅岹然直到天快破曉時,才回到家裡。他白天只說是要出門寫生,小聞九天見他這麼久都沒回來,嚇得在客廳里等了一整夜,直哭著要去報警。

    傅岹然早就已經想好了說辭,鐵鏟自然也已經丟掉了。他哄聞九天說,自己畫畫把時間畫忘了,今天山裡的夜空特別好看。

    這個說法很符合神經病的邏輯,小聞九天很快就接受了。

    然而傅尚卻沒那麼好忽悠,他出差回來後一聽,神色大變。

    次日傅尚又偷偷摸摸地出門了,一整天沒去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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