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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24:19 作者: Klaelvira
恍惚間,聞九天好似回到了那一年的紐約。他哭哭啼啼地被抱到椅子上坐下,任由傅岹然給自己上色,然後看著自己猶如提線木偶般被框進畫裡、掛到牆上。
聞九天下意識抬起手臂,憑記憶重複著當年的動作。他遲疑著回眸,鏡中那張熟悉的面孔變得在陽光下變得陌生。
劊子手。
那是一雙劊子手的眼,一隻劊子手的手。
聞九天垂下雙臂,在鏡前站好。手機跳出一條信息,是傅無聞說已經見到傅岹然了。
聞九天劃掉了信息,沒有回覆。他雙手撐著水池邊,抬起頭深吸了口氣。
走到今天,聞九天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無法經受失敗,除了成功就是粉身碎骨。
面對石若磊,傅岹然會反抗嗎?
聞九天不由得再次思忖起這個問題。
陽光灑在眸子裡。望著鏡中那雙一閃一爍的眼睛,有那麼一個瞬間聞九天竟然在心裡悄悄期盼著什麼:傅岹然會反抗,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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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講什麼故事?」
傅岹然的畫架前,一坐兩站,三個背影都在聚精會神。
「等畫完再講,不行嗎。」 何同光瞥了眼石若磊的狀態,沖傅岹然道,「你畫畫不是最討厭分心了嗎。」
「分不分是我說了算的,又不是你。」 傅岹然面色隨意,拿起筆在白紙上胡亂地勾了起來。
白紙被磨得沙沙響,在傅岹然粗暴的動作下顯得有些羸弱。
「這個故事不長。」 邊畫著畫,傅岹然還用目光瞟了下石若磊,「一定能在石老師昏過去之前說到結局。」
傅無聞:「.........」
何同光:「.........」
石若磊的目光緊緊盯著傅岹然筆下的線條,眉頭緊皺,「什麼故事。」
「一個現代版農夫與蛇的故事。」 傅岹然又漫不經心地畫了兩下,紙上隱約躍出了一條眼神憤慨的小狗,四條腿中有一條略顯不協調。
「多年前有一個大藝術家,造詣頗高、錢多人傻。」 像是生怕石若磊昏過去似的,傅岹然雖然筆尖未停,目光卻頻頻落向他。
「一家常年合作的畫廊快倒閉了,拿出一幅仿作以次充好。他出於接濟友人的目的,重金收下了這幅仿作;甚至還因為不想毀了那個仿作畫家的前途,到死也沒有戳破他。」
何同光蹙起了眉,一時還沒太懂。傅無聞卻已經神色大變。
輪椅上的石若磊呼吸急促了起來。他捂著胸口不停起伏,一聲聲呼吸抽得仿若下一秒就要斷了似的。
看著石若磊,傅岹然輕蔑地哼了一聲。他像是懶得再多費半點心思,三兩筆就畫完了一條從樹叢里跑出來扒著欄杆搖尾乞食的小髒狗。它張著嘴,尾巴豎起,四條腿各跳各的,隔著紙張都似乎能聽見充滿活力的汪汪聲。
「只可惜啊,這世上有人就是那麼的傻。」 傅岹然誇張地長嘆一聲,笑容斂去。看著昔日的恩師,他面上浮現出一絲報復性的快感,「石若磊,我認真地看了那幅《我觀山觀我》。」
「如此拙劣的一幅仿作,這麼多年無人察覺異樣,只能說是世人盲目且愚鈍,被聞愚白的光芒遮住了眼——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
「掛在聞愚白客廳里的畫,怎麼可能是仿作?就算是仿作,也是不遜於真跡的仿作!」
「還記得從聞愚白的牆裡挖出的那七幅畫麼?傅巍的仿古造詣遠勝於你,聞愚白都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你的。」
「只可笑你竟為此沾沾自喜數十年,而渾不知所依仗的全是他聞愚白的光芒與名聲。」
哐當一聲——拐杖倒地。它在地上滾了兩圈,蒼老地被陽光一腳踢進了灰塵滿布的牆腳里。
第109章
上午十點。周末的工作室里,一切如常。
大格子間裡坐得滿滿的,匆匆的腳步聲和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填滿了空氣。聞九天坐在原屬於傅岹然的辦公桌前,注意力不太集中。
今早從剛來工作室起,他就十分焦躁,時不時就要瞥一眼手機。
石若磊見到傅岹然的畫了嗎?
傅無聞怎麼還沒打電話來。
傅岹然到底會怎麼面對石若磊?
...
「我還以為,你今天會不來了呢。」 咚咚兩聲敲門後,李開推開半掩的門,走了進來。他努了下嘴,「畢竟...」
「...傅岹然肯定很想見到你。」
聞九天拖著轉椅朝前滑了兩下,做出認真工作的樣子。這並不是偽裝,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裡,聞九天都是極為敬業的。
或許是出於對傅岹然微妙的歉疚心理,聞九天對《萊茵河懸日》這個遊戲項目上心得可怕。
他是新人、欠缺經驗,這意味著他需要付出加倍又加倍的努力。
每個人都能清晰地看見聞九天這段時間以來的變化,尤其是工作室里的同伴們。
大家逐漸心照不宣地達成共識:聞九天論才華縱然比不上傅岹然,可他至少是個踏實肯乾的好人。
見聞九天沒說話,李開有些按捺不住。他頓了下,「難道你就不想見到傅岹然嗎?你不好奇他恢復得如何了,他的精神狀態怎麼樣嗎?」
「項目固然重要,可你...也不要太逼自己了。」
「傅無聞每周都去看他,有任何異樣都會告訴我們的。」 聞九天面不改色,機械地在鍵盤上敲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