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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24:19 作者: Klaelvira
    傅岹然站在燈光下,硬挺的劍眉向上一挑,在眾目睽睽下抬起右手,迎著四面八方的目光,再度摘下手套。

    「在上台領獎前,請允許我先向大家展示一樣東西。」 傅岹然說著將傷痕累累的掌心朝外,貼心地照顧到了每一個角度架設的攝像機,「我的右手。」

    屏幕前,李非凡和無數觀眾一樣,瞪大了雙眼,同時皺緊了眉。

    「這...」

    聞九天左耳松松搭著一個耳機。他抱腿靠在柔軟的座椅上,對一切都很漠然。

    不出所料,這個頒獎典禮又將是傅岹然的一次大型個人表演現場。

    「你知道他的手是怎麼回事嗎?」 李非凡喃喃著,看向聞九天。他嘴唇顫著,眼眶甚至有些許泛紅,」影響...影響以後畫畫嗎。」

    「我不知道。」 聞九天偏開目光,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那裡霧蒙蒙的。

    耳機里繼續傳來傅岹然張弛有度的聲音,「我迄今為止,所有的成就都有賴於這隻手,是它——帶著我來到了這裡,來到了你們的面前。」

    「如果我和它只有一個能登上今天的領獎台,那麼或許我應該壯士斷腕,讓它獲得應有的榮譽。」

    傅岹然今天講的是漢語,即時翻譯會比他的話滯後一小會兒。

    一陣短暫的靜默後,這個血腥的冷笑話在觀眾席掀起了稀稀拉拉卻激越刺耳的笑聲,甚至有人提前喊了一聲「Bravo」。

    「取得成就的是我的手,可人們記住的卻是我的臉。」 傅岹然朝舞台中央一指,神態詼諧,卻用一本正經的語氣道,「那裡...在『年度最具影響力畫家』的榮譽之下,是我這張從來沒有做出任何貢獻的臉。」

    現場再次一陣鬨笑,人們鼓起了掌。

    聞九天朝屏幕瞟了一眼。傅岹然在久久不息的掌聲中微一欠身,他用淡然而戲謔的目光打量著面前掌聲如雷的觀眾席,唇角微掀——它的名字,叫做譏諷。

    傅岹然轉過身,捋了下短款的皮質外套。他喜歡在鏡頭下穿較短的上衣,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兩條長而直的腿被一覽無遺。

    主持人站在台前,邊鼓掌邊用法語向傅岹然表達了恭喜。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向傅岹然頒發了華而不實的獎盃,他是歐洲一個大型博物館的館長,義大利人。

    傅岹然會說法語,也能聽懂一些義大利語。他接過獎盃,與舞台上那張大幅寫真上自己的臉對視良久,才走上領獎台。

    剛脫下的黑色手套被他隨便放在領獎台前,沉甸甸的獎盃也一樣。

    觀眾席上的掌聲仍未停歇,伴隨著飽滿熾熱的熱情和讚美,人們毫不吝惜地向這個尚算年輕的畫家表達著喜愛。

    傅岹然的優雅恣意、才華橫溢和眾星捧月...似乎經由對他的喜歡,人們就能離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近一些。

    「謝謝大家。」 傅岹然平淡地擺了下手,「等我今天說完,大家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為我鼓掌。」

    「當我聽說我拿了這個『最具影響力』的獎的時候,」 觀眾席的笑聲和掌聲仍未完全停歇,傅岹然卻已經開始了他的獲獎感言,「第一時間,我陷入了迷茫。」

    「這不是妄自菲薄。」 傅岹然豎起一指,認真搖了搖,「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謙虛的人。」

    「我迷茫的問題在於,這個獎究竟是頒給我的畫,還是頒給我這個人?換句話來說,它是頒給我傷痕累累的右手,還是頒給我漂亮廢物的臉龐。」

    「.........」

    這次,連屏幕前的李非凡都不由得笑出了聲。

    聞九天靜靜地看著傅岹然站在聚光燈下指點江山。他發現傅岹然身上或許真的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特質,讓他天生就適合扮演被眾人注目乃至仰望的角色。

    如果不當畫家,也不做遊戲,傅岹然或許可以去當一個演說家,甚至於搞傳銷應該也能取得不小的成就。

    「很不幸的是,沒人回答我的問題。」 傅岹然頓了下。他的目光逐漸冷卻、變得深邃,他又重複了一遍,「從沒人回答我的問題。」

    「在我年紀更輕一點的時候,我沒有那麼在乎這個問題的答案。」 傅岹然道,「因為我享受大家給予我的一切:錢、名利、追捧...等等。」

    「但是有一天,我忽然覺得不滿足了。」 傅岹然偏了下頭,眼神定定地向前望著,似乎穿過漫長的觀眾席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那是我在病床上治療右手的時候,醫生說也許我以後都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畫畫了。然後我想起從前有個人跟我說過一句話:」

    「而我的人生總不能止步於此。」

    聞九天微睜了下眼,沒想到傅岹然最後竟真的聽進去了這句話。

    「在我因養病而不能作畫的時間裡,我參與了另一件事。」 傅岹然用娓娓道來的語氣講述著,誰也無法分辨是真是假,「關於最近新發現的七幅署名為沈靈均的山水畫的鑑定。」

    聞九天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把耳機按緊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這七幅畫一經問世便引起了巨大反響,整個山水畫界都很震動,大量專家聚集在一起,想鑑別它們的真偽。」

    「這七幅畫到底是不是沈靈均?」 傅岹然聳了下肩,「我必須坦誠地說,以我目前的鑑定水平和現有的資料,我無法判斷。」

    「可是重要嗎?當我們無法判斷時,這個問題的答案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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