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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24:19 作者: Klaelvira
「我穿好了。」聞九天飛速地穿好襯衫,語氣恢復如常。
傅無聞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他正要點火,聞九天又開口了。
「我打傅岹然,是因為沈杯用外公的五幅畫拼出了一份參賽作品,」 聞九天的語氣平得像死人的心電圖,「想要捧新畫家。」
「傅岹然知道這件事,卻明哲保身不插手,還故意瞞著我。」
傅無聞轉過身,愣了下。
聞九天看著傅無聞,語氣平靜,「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也沒有那麼不能容忍。」
「不...」 傅無聞皺起眉,開始措辭,「這件事當然是不對...但是傅岹然他,他應該也有難處。」
「可是我不能容忍。誠如你所說,我是個瘋子。」 白襯衫套在聞九天身上大了些許,肩線滑向胳膊,敞開的領口露出靈動的美人骨,他瘦得可怕。
「今天我忽然有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我覺得也許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外公是清白的,也許他們很多人、他們所有人都知道——可是,為了各自的『難處』,人人緘口不言。」
「外公的事...」 傅無聞抿了下嘴,「其實一直也沒有確鑿的證據錘死他請槍手的事,到現在都還是莫須有。」
「清白不徹底,就是徹底不清白。」 聞九天說,「傅巍是你的大伯,是你父親的親哥哥,你爺爺的長子;在傅岹然之前,他應該也曾是傅家的希望。」
「你真的覺得,這樣一個人有可能被*控十幾年,給別人當槍手嗎?」
傅巍的身份,曾經是聞愚白請槍手事件里最大的疑點。他不是個孤苦無依的無名之輩,而是聞氏畫廊的繼承人,有父母的庇護、殷實的家境和豐厚的資源,是最不適合的槍手人選。
「我聽說,我大伯傅巍從幼年起就跟著外公學畫了,那是外公最如日中天的時候。他也可能...是從小被洗了腦。」 傅無聞聲音悶悶的。
「不可能。」 聞九天語氣淡然卻斬釘截鐵,「不可能這麼簡單。」
「為什麼。」 傅無聞有些疑惑。
「洗腦,是一件比你想像中更難的事,它需要一個持續性的、極其純粹的外部環境。譬如,我會被傅岹然洗腦,是因為我從小生活在一個孤立的環境裡。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除了他我得不到任何人的關愛。」 聞九天輕描淡寫地講述著自己的故事,「而傅巍不同。」
「我聽傅家的老傭人說過,你爺爺一直更偏愛傅巍。他不曾孤立無援,他不可能被洗腦。」
這一刻,傅無聞發覺自己之前錯了。面前的聞九天沉穩得令他感到陌生,聞九天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只會直來直去的小瘋子了。
可悲的是,聞九天大抵確實是個真正意義上的瘋子。他披上了人皮、學會講人類的語言、按人類的思維形式去工作和生活,可他的本質沒有發生變化,他仍舊要走一條無所顧忌的路。
就像傅岹然一樣。
傅無聞沒有對聞九天的發言發表看法。他已經敏銳地察覺了什麼,「你想幹嘛。」
「我必須要給外公一個清白。」 聞九天聲音輕緩。他躬身坐在後排,微低著頭,「世上根本沒有真正的難處。所謂的難處,不過是為了欲望、利益、林林總總的,而對公道視而不見。」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十年之後...我要讓那些信口雌黃的人都付出代價,要讓傅岹然的畫從愚白廳里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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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棄聞九天的傅岹然,就像一條沒有了七寸的蛇。
「我只給你一天時間。」 傅岹然輕描淡寫地抬了下眉,「看你是想讓沈杯死,還是活。」
「我想先去找石老師談談。」 何同光說。
「隨便。」 傅岹然隨意摸著自己手指上的蛇形戒指,「不過事到如今,他已經是無法被說服的了。」
傅岹然的病床前,何同光和一堆亮晶晶的玻璃碴子站在一起,兩條眉蜿蜒著蹙起。他將不得不在桐州最有能量的兩個畫家之間作出選擇。
在聞愚白死後,石若磊已經「統治」了桐州畫壇許多年;而現在,更年輕的傅岹然不願再繼續臣服於老師的意願之下,他亮出了獠牙。
傅岹然的心路歷程,何同光當然摸不透;他只能隱約察覺,傅岹然的心情在極壞的狀態下滑向趨於變態的邊緣,而這顯然不可能與聞九天毫無關係。
「傅岹然...」 何同光撫了下額,聲音既無奈又疲憊,「你何必呢。」
「是因為跟聞九天吵架了嗎。」 何同光抬起頭,試探著做最後一次嘗試,「其實,剛剛你做手術的時候,聞九天一直等在外面的。」
「他那是在看我死沒死。」 傅岹然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目光落到地面的玻璃碴上。他定定的,難以形容地笑了下,喃喃道,「真是可惜,我竟然活下來了。」
「.........」
何同光神色複雜,半晌才勉強掀了下嘴角,對這個不是笑話的冷笑話作出了應有的反應。
他告別傅岹然,從病房走出。走廊盡頭的窗前,一輪彎刀狀的新月正刺開面前層層疊疊的雲霧,勢不可擋地升起。
石若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某種程度上,他甚至從未真正擁有過自己的時代。
第65章 不見
何同光走後,傅岹然放下了手裡的玻璃杯。他只剩一隻手能用,艱難地從一旁的外套口袋裡摸出打火機和香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