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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24:19 作者: Klaelvira
「老師,」 傅岹然趁石若磊一句話畢,堵上了話頭。他頓了下,眉間微動,難得有幾分真實,「難道我沒有做一個普通人的自由麼?」
「普通人?」 石若磊鼻子冷哼一聲,氣息嘲諷而沉重。他直截了當道,「你別做夢了。命運送給你的禮物,早就標好了價格。」
傅岹然不算太意外,眼底的黯然一閃而過,「這樣。」
「雲端沒有下來的梯子。你要是坐不穩,就只能摔死。」 石若磊語重心長,望著傅岹然緩緩道,「你知道聞愚白為什麼跌得那麼慘嗎?因為他太獨、太乾淨,大家都跟他沒有利益瓜葛。」
「聞愚白好歹活到一個善終後才被踢下神壇,死後事再怎麼紛紛擾擾也與他無關了。可你呢?你還不到三十歲。」
傅岹然沉默了。自由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
石若磊見傅岹然聽懂了自己的話,便也不再就此多言。他環顧了一下這間氣氛陰鬱的屋子,窗簾緊閉,茶几上堆滿了空酒瓶和菸頭,地上散落著幾頁廢稿。
「那是你最近畫的?」 石若磊指了指那幾頁紙,「拿來我看看。」
「酒後隨手畫的,作不得數。」 傅岹然說著,還是撿起了畫稿,遞到石若磊手邊。
那幾頁稿紙上全是粗細不均的黑色線條。它沒有任何規律或形狀可言,卻仍能令人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張狂戾氣。
「你也不算完全浪得虛名。」 石若磊翻了翻,點評道,「許多書畫家到了我這個年紀,都達不到你現在的水平。」
「你是該用毛筆作畫的。別的畫筆,都會限制你的發揮。」
毛筆的精妙之處在於,依靠作畫者的力道、角度等等的調節,一支筆可以自然地由粗畫到細,一氣呵成變化萬千,是其他所有畫筆和畫刷所不能比擬的。
這是傅岹然真正擅長的東西,卻不是人們期待的東西。市場喜歡傅岹然那幅將孤高自我直接擺在臉上的自畫像《我》,喜歡旖旎曖昧、神秘莫測的《玫瑰,白天鵝,美人》,更喜歡別有隱情、惹火上身的《聞九天》。
傅岹然沒有回應石若磊的讚譽。他知道自己畫得好,更重要的是他壓根兒不在乎自己畫得好不好。
石若磊放下畫稿,凝視著傅岹然,「也許...某種程度上你比傅巍更有天分,甚至比聞愚白也不差。」
「你才二十幾歲,好好想想自己還能幹點什麼。」
傅岹然撿起那幾頁紙,隨手丟在茶几上。他皮笑肉不笑地牽了下嘴角,「老師這次來,是為了沈杯?」
石若磊沒有否認這個說法。他道,「也是為了你。」
「沈杯拿聞九天搞事,確實愚蠢;但你犯不著為此得罪人。你總得先犧牲一些、付出一些,才能具備做自己的條件。」
傅岹然既沒答應也沒拒絕。他只點了下頭,表達自己聽到了。
石若磊靠在輪椅上,「你父親...最近情況怎麼樣?」
「時好時壞。」 傅岹然說。
石若磊淡淡一笑,「傅尚是個聰明人。」
傅岹然不置可否,什麼也沒說。
「臨走前,我再給你一個忠告。」 石若磊說,「畢竟還有聞愚白的事兒,你最好不要跟聞九天走得太近。」
傅岹然送走了石若磊。何同光一直等在門口,他將石若磊扶上車後,專程走回傅岹然面前,「跟石老師聊得怎麼樣?」
「你找他來的?」 傅岹然不咸不淡地瞟了何同光一眼,隨後便不再看他。他目光直視前方,像在眺望遠處。
「鬧翻對你我、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何同光說。
傅岹然知道,自己同沈杯之所以走到如今勢如水火的境地,根源不是聞九天,而是那幅他畫的《聞九天》。
借著這副畫,傅岹然完成了一次極致的隨心所欲。他全然不顧後果,向聞九天施壓,並且甩了沈杯一記響亮的耳光。
只是諷刺的是,這場鬧劇最終以沈杯向聞九天發難收尾,他傅岹然倒是全身而退。
「只要你肯繼續合作,」 何同光道,「具體的細則我們可以再商量。這對你沒有壞處。」
車裡,石若磊又看了傅岹然一次,而後緩緩升起了車窗。
「我考慮一下。」 傅岹然仍舊沒看何同光,轉身離開。
回到賓館,這間屋子還和傅岹然離開時一樣,陰暗、泛著要起霉的味道。
傅岹然走進浴室。他對著鏡子,裡面的那個人眼圈烏青、下巴和唇上長出鬍渣,像棲息在垃圾堆里的厭世者。
傅岹然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像在發呆。
聞九天又回到《殺死羽毛》的片場了吧。
傅岹然回想起那天晚上聞九天半真半假的話。聞九天的本意是哄騙傅岹然放過自己,但那番話其實是有道理的。
傅岹然彎下身,擰開龍頭。冷水不斷地撲向他的臉頰發梢,又順著下巴滴落。
傅岹然的腦海里騰的冒出一個尖銳的念頭:聞九天應當是屬於我的,但我的人生不該只有聞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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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劇組後,聞九天的生活很快忙碌了起來。這倒不是因為舞蹈的工作大幅增加了,而是因為《殺死羽毛》是個不太寬裕的劇組,身兼數職在這裡是常態。
聞九天不懂電影,就只能打雜。由於種種原因,起初並沒有人喊他幫忙,是他自己主動多幹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