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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1:24:19 作者: Klaelvira
    出乎聞九天意料的是,這是一張頗具神韻的山水畫,取意《蜀道難》。其中色彩和線條美而與眾不同,充斥著大膽野蠻的生命力,恰如夏霧這個人。

    聞九天上網檢索了那一年沈杯的獲獎名單,其中沒有夏霧;他不死心,又搜出了入圍名單,依舊沒有夏霧。

    聞九天難以置信。他覺得,自己和沈杯評委至少有一個是瞎了。

    「你幹嘛呢?」 午休時間,傅無聞來了,發現聞九天正在發呆。

    「哥,」 聞九天調出夏霧那幅畫,遞到傅無聞面前,「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

    「挺好看的。」 傅無聞真誠地發表了外行的觀點,不明所以道,「怎麼了?」

    「可是這幅畫在沈杯甚至沒有入圍。」 聞九天喃喃自語,「這不科學。」

    聞九天沒有正兒八經學過繪畫,但他幼年是跟在聞愚白身邊的。書畫鑑賞這個行當,很多時候拼的就是見過多少好東西。聞九天自己不會畫,眼力卻是上佳的。

    「沒什麼不科學的。」 傅無聞從包里拿出聞九天的平板遞給他,「我跟你說過,沈杯早就今非昔比,現在都說不清比的是什麼。」

    「這也不是咱倆能管的事兒,沈杯早就跟聞氏畫廊沒關係了。」

    聞九天沒吭聲。他靜靜看著手機上那張照片,半晌才關掉屏幕。他沒有夏霧的微信,於是登上了自己做博主的帳號,搜出夏霧的帳號後點上了關注。

    -

    傅岹然昨晚沒有回家。他在工作室的平台上抽了一夜的煙,快天亮時才回休息間睡下。

    傅岹然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他訂了一張上海飛紐約的機票,撿起地上的衣服套好,推門出去。

    休息室外,工作室眾人正在開會,見傅岹然出來都有些驚訝。今早任可野也在,還帶來了幾個他手下的人。

    「你在工作室?」 李開不知道傅岹然昨晚睡在這裡,「你不是去醫院了嗎?我看網上...」

    「我要回紐約一段時間,你們照常推進項目。」 傅岹然沒打算解釋。他簡單拿上了電腦等必需物品,「沒有要命的事兒,就不要找我了。」

    「啊???」

    會議被迫暫時中斷。

    面對傅岹然近乎不負責任的行為,跟他不熟的任可野反倒是最淡定的。

    「聞九天怎麼樣了?」 任可野問,「聽說他住院了,還想去看看呢。」

    「死不了。」 傅岹然打量了任可野一會兒,「你對前任還挺上心。」

    任可野也不露怯。他聳了聳肩,「彼此彼此。」

    「聞九天知道你回紐約的事兒麼?說不定他知道了,就願意參與你的項目外包了。」

    「他的事我不管了。」 傅岹然雲淡風輕地掀了下嘴角,眼神卻毫無笑意,「你要是敢的話,就試試吧。」

    傅岹然已經久不參與工作室的日常工作,什麼都沒交代就走了。他剛出大門,林序卻追了出來。

    「你要回紐約?」 林序臉上說不出是驚是懼還是喜。他遲疑片刻,還是鼓起勇氣道,「昨天我看見你拿著那幅畫出去,是去找聞九天嗎?」

    那幅《玫瑰,白天鵝,美人》,現在還放在聞九天家裡。

    「嗯。」 要不是因為林序真的很能幹,傅岹然是多一個字也不想跟他解釋。他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和工作沒關係。」

    提起那幅畫,林序的情緒與平常不同。他唇邊笑了,眼眶卻微微泛紅,「我記得你畫那幅畫的時候...當時我還問你,為什麼要用植物顏料。」

    人體彩繪通常使用的都是更安全的植物顏料,而《玫瑰,白天鵝,美人》的原版草稿是畫在聞九天身上的。為了保持顏色和風格的完全統一,傅岹然不想更換顏料種類。

    「是麼,」 傅岹然淡淡道,「我不記得了。」

    直到此刻傅岹然才發覺,林序也是懂美術的。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當你懂得一樣東西的好卻又深知自己沒有達成它的能力——世間沒有比這更痛更苦的事了,多少哀怨的執念皆是由此而來。

    「它是我最喜歡的一幅畫。」 林序的語氣脆弱而真誠,「我從沒想過,你會畫這種風格的東西。」

    就風格而言,《玫瑰,白天鵝,美人》顯著有別於傅岹然其他所有作品。人們靠肉眼在其中幾乎看不見什麼傅岹然的代表性痕跡,這也是它拍出天價的重要原因——物以稀為貴。

    「謝謝。」 傅岹然說完,轉身離開。他的語氣十分平淡。

    傅岹然似乎從不對別人展示的喜愛回報以善意,他像是真的壓根兒不在乎。

    從工作室出來,傅岹然沒有直奔機場。他驅車往郊區駛去,在離開前他忽然想再見見傅尚。

    今天日頭不錯,恰到好處的暖,一點兒也不毒。傅岹然在一條街外的地方停好車,進門時沒驚動任何人。

    這個點傭人基本都在隔壁院子忙碌,沒人看見傅岹然。只有傅尚孤零零地靠在躺椅上,在院子裡曬太陽。他遠看不像個精神病,倒十足有些弱智的風範,還發了點福,已看不出分毫曾經叱吒商場的精明模樣。

    「我要回紐約呆一段時間,」 傅岹然在傅尚旁邊的台階上坐下,望著面前那口井,「臨走前來看你一眼。」

    「這會兒就我們兩人,你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

    傅尚抓著躺椅扶手,一言不發。他眼神仍舊死死地盯著前方,看樣子是病還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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