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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14:07 作者: 子醉今迷
重皇后抬指輕揉了下眉心。
她很想生氣。
可是想到葉嬤嬤弟弟渾身是血的樣子,想到葉嬤嬤喜極而泣哭倒在地的樣子,想到高大少年倔強而挺直的脊背……
重皇后最終低嘆道:「罷了。你起來吧。說說真實的情形是怎麼樣的。」
「可是娘娘----」
重皇后抬手制止了她後面的話,「 廷川讓你準備了那樣的託詞,根本就是沒打算瞞著我。我想你心裡也明白。不然的話,以他的手段,定然要將事情做的不留痕跡才是,怎能讓你在我面前露出這樣大一個破綻。」
旁人或許不了解葉嬤嬤,但她們主僕情意幾十年,她最是知道葉嬤嬤的為人。
自始至終,這麼些年來,葉嬤嬤就沒有收過什麼「底下人孝敬的東西」。前面幾十年了都堅持住沒做的事情,怎會忽然之間就變了?
肯定有蹊蹺。
葉嬤嬤垂眸不語。
重皇后便道:「具體說說怎麼回事。」
葉嬤嬤苦笑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國公爺給奴婢了一個鐲子,說是看誰漂亮就給誰,免得那些姑娘爭執不休打起來。又說言辭間多多提一提六姑娘。旁的是真不知道了。」
「他說給最漂亮的?」重皇后聽聞後不禁笑了,「這孩子看著冷情,其實也跟毛頭小子們一樣,喜歡漂亮些的姑娘。」
思及此,她兀自沉吟一番,「你說,他莫不是瞧上那姑娘了吧?」
葉嬤嬤搖頭道:「應當不會。最漂亮的那個,年紀太小,國公爺怕是還將她當孩子呢。」
重皇后這便放心了些許。
廷川的這個媳婦兒,必須好好挑選。絕不能因為廷川的一己私慾而衝動行事。
家中人都道酈家人太心狠,當年不念舊情,她卻覺得酈家人很懂得審時度勢。依著酈家人的謹慎作風,想必還能興盛個幾十年。
與這樣的人家結親,能夠省去很多麻煩。
更何況,和酈家結親,對國公府來說極有益處。
對她來說,亦是如此。
酈大學士桃李滿天下,酈家和朝中文官有著盤根錯節千絲萬縷的聯繫。
廷川已然是武官中的翹楚。
若和酈家結親成功,重家同時有文官武將做後盾,那她的位置就能更牢固些。
重皇后暗暗嘆了口氣。
她和皇上看似相敬如賓,但是遠遠達不到鶼鰈情深的地步。皇上寵愛的,終究還是旁人。她若不好好籌謀,只怕過不多少年,她這後位就不穩固了。
之前重皇后多方打探過酈家女兒的情形,但是都只是一些浮於表面的消息,只能做參考,不能當真。因此她安排了女孩兒們這一次的進宮,想要真心實意的看一看,到底哪個女孩兒最為適合。
思及之前重廷川讓葉嬤嬤抬舉那六姑娘的舉動,重皇后搖頭道:「即便她中意那個六姑娘,亦是不可。」
即便是在皇宮中,那六姑娘亦能不請自入,跑到屋子裡躲避臭味。這樣不分輕重的人,如何做的了國公夫人?
重皇后問葉嬤嬤:「你剛才說,誰沒進屋子來著?」
「四姑娘和七姑娘。」葉嬤嬤道:「就是酈知州的兩個孩子。」
酈知州,重皇后是知曉的。他比他那個二哥能幹很多、剛正許多。想必往後仕途上能夠較為順利。
不過他女兒里那個七姑娘……
重皇后問道:「當日你是將鐲子給了七姑娘?」
「正是。」葉嬤嬤道:「國公爺說是要給最漂亮的那個,我看那七姑娘容顏十分奪目,自是將鐲子給了她。」
重皇后慢慢站起身來。
廷川雖則告訴了她,他最中意六姑娘,但也在和她商議,如若不行的話就選擇最漂亮的那個姑娘。
上一回廷川入宮的時候,曾經和她提過一句。
「既然不知曉誰最合適,倒不如選一個漂亮些的,擱在家裡總算是賞心悅目。」
重廷川說這話時神色間滿是不以為意,根本不把這婚事當回事。想必送那鐲子的時候也十分不用心。
但重皇后如今仔細想想,卻又覺得有些道理。
夫妻倆若是毫無感情的話,倒是不如挑一個最漂亮的出來。有個美麗的小嬌妻在家,衛國公即便再冷情,到底也會念著酈家幾分。
只有他心裡念著酈家,與他妻子的感情牢靠,重、酈兩家關係愈發密切起來,那她這皇后的位置方才能夠更加穩固。
重皇后緩步往外行去,兀自思量著這事兒的可行程度。
眼看著重皇后一步步的向外走著,葉嬤嬤這才暗暗的將剛才提了許久的心慢慢放了回去。
誰知她剛跟過去了幾步,重皇后卻忽然回過頭來。
重皇后回頭問葉嬤嬤:「那個最小的姑娘,多大了?」她記得葉嬤嬤好似說過,那姑娘有些小。
「今年十三,過了年才十四。」葉嬤嬤躬身恭敬回答道。
「她今年才十三,等到過了年方十四。」低沉醇厚的男聲在昭寧殿中響起,帶著些許無奈,「陛下覺得,我會看上這樣的小丫頭麼?」
昭寧殿內,肅穆敞闊。
龍涎香獨有的香味若有似無的圍在身周,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這是在皇宮之中、昭寧殿中,為這本就鄭重的氣氛更添幾分凝滯。
重廷川和洪熙帝遠遠的對視著。
兩人今日都穿了玄色的衣衫。只不過重廷川的是暗雲紋團花錦衣,洪熙帝的是五蝠捧壽團花紵絲直裰。這樣深沉的顏色在身,襯得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洪熙帝聽了那頗有些無奈的話語,仔細觀察著不遠處坐著的年輕男子。
高大勁瘦,目光銳利,氣度卓然。雖只是靜靜坐著,整個人卻仿佛利刃,透著所向披靡的果敢與堅毅。
這是處於金錢與權力極高之巔的人。
按理來說,這樣沉熟穩重的人,不會瞧上個辱臭未乾的小丫頭。
但世事難料。感情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
萬一呢?
更何況當日廷川交給他的畫像上,女子的笑容與那小姑娘著實很像……
洪熙帝知道重廷川嘴嚴,他不想說出來的事情,撬也是撬不出來的。便道:「你素來做事極有分寸,在這事兒上你切莫衝動。酈家女兒雖然容顏不錯,卻不是良配。你不要在此事上犯了錯。不然的話,怕是要累及一生。」
他這話雖然說得太過絕對,但當真是作為一個長輩在為家中子侄考慮。
望著洪熙帝花白的頭髮,重廷川動了動身子,頷首道:「我心中有數,多謝陛下操心。」
頓了頓,他語氣十分平淡的問道:「若我真對酈家女兒動了心思,陛下又會如何?」
「酈家人?」洪熙帝不以為意的低笑了聲,「你若真能瞧得上那樣的人家,我倒要懷疑自己以往太過高估你了。」
說罷,他收起了剛才帶著的和藹笑容,冷聲道:「這樣棄你於不顧的人,你竟還念著他們?!」
重廷川沉默不語。
那張畫像猛地躍入腦海,雲華閣中女孩兒恬靜的笑容與那畫上含笑的眉眼漸漸重合。洪熙帝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威嚴的逼視重廷川,「你莫不是真的瞧上那孩子了吧?」
「怎麼會。」重廷川輕嗤一聲,拂了拂衣袖,神色疏淡且清冷,「不過是想起了些往事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眉目間凝起一股戾氣,讓人不寒而慄。
很明顯,他想到的事情應當令他極其不快。極有可能的便是方才提起的酈家冷漠不助他一事。
洪熙帝神色不動的盯著他看了會兒,最終很是讚賞的點了點頭,含笑道:「該當如此。」
重廷川扯了扯唇角,權當是個笑容了。
洪熙帝朝旁看了一眼,又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周公公帶著兩名宮人抱了大量畫卷而來。因為畫軸都是卷著,故而一眼過去瞧不見畫上內容。
但重廷川隱約猜到了些,因此面容愈發沉肅。
洪熙帝仿若未見,指了那些畫像道:「這些都是京中權貴之家的女兒們。你瞧瞧哪個合適,便定下哪個。若真沒有合適的----」
他又朝外示意了下,就有三名宮人捧了另外一些畫卷過來。
「這些是鄉野之間的女兒們。雖說家中地位不高,但勝在為人單純善良,你若中意,抬進府里納了也是不錯。」
說罷,洪熙帝望向重廷川,「若是中意前者,你可以只娶一個。如果更喜後者,你不妨多納幾個,再娶一個前頭那些里稍微順眼點的。兩種皆可。看你如今的心意如何。」
重廷川不動聲色的道:「陛下把我當成什麼人了。」語畢,一眼都不往那些慢慢攤開的畫像上看,「我一個都不要。陛下將東西拿回去吧。」
饒是洪熙帝早已熟悉了他這臭脾氣,此刻也有些惱火,「朕專心為你籌謀,你竟是如此態度!」
重廷川的聲音低了下去,斷然拒絕:「可是陛下,與酈家結親是臣父親的遺言,皇后娘娘亦是知曉。陛下這樣,豈不是逼著臣將父親的遺言棄之不顧?這事我做不到。」
說著,他居然自顧自站起身來,朝著皇上一抱拳,「臣還有事,需得先走一步,還請陛下恕罪。」
孝為先。
他說為了父親的遺言,這話倒是沒甚可指摘的。但洪熙帝聽在耳中,依然刺耳萬分。
洪熙帝知道重廷川是個什麼性子的。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明白此刻想要再留他是留不住了。只能揮揮手,由著他去。
待到重廷川的身影消失在昭寧殿內,洪熙帝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喚來了一直在旁侍立的周公公,煩躁問道:「你看這事兒如何?」
周公公邊收拾著被剛才那震怒一拍給殃及的書冊,邊道:「陛下的意思是……」
「什麼意思你不知道?」洪熙帝怒道:「剛才分明就在屋裡站著!」
周公公賠笑道:「其實陛下既然心疼國公爺,不妨替國公爺想想。如果不娶酈家女,惹怒了重大太太還有皇后娘娘,國公爺往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聽了周公公的話,洪熙帝眉目間的厲色稍微輕了點。
其實按理說,衛國公的婚事不用他插手。
但是這孩子和他當年太像了。只知道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對於自己的親事,卻無能為力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