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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14:07 作者: 子醉今迷
而後她又從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了一方絲帕。打開絲帕,是她剛剛在院中摘下的青糙。她將青糙小心的點綴在了乾花旁,再四顧看了看,用指尖捏了些碎雪過來,輕輕灑在了泥土和枝丫間。
莊明譽怔怔的看著這一幕,再次望向酈南溪的時候,眸中就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倒是沒聽說你插花這樣好。」
用花做插花的他看得多了,單單使了這樣的乾花來插、還用野糙做裝飾的,當真是頭一次見。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干枝罷了,她竟是能從這高低錯落間構造出這般的清麗景色,著實難得。如果換上生機盎然的鮮花,怕是要更為驚艷。
若他沒記錯的話,家中時常談及的花藝極高的幾個女孩兒里,並未出現過這個小表妹的名字。如今顯而易見的是,她的水平,明明比他知道的那些人還要更強一些。
酈南溪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大家都很厲害,我就不獻醜了。」
世人以插花為甚雅之事,名門貴女無不以插花技藝高超為榮。她不願攙和到那些爭鬥之中,但凡此種比賽從未參加過。平日裡興致來了,也不過是做好後送給爹爹娘親還有兄長們。外人看不到,自然是沒甚名聲出來的。
酈南溪將白玉碗拿到莊明譽跟前,「還得麻煩表兄將此物交給萬管家,就說----」
她斟酌了下,「就說是我先前多有打擾,送上此物聊表謝意。」
莊明譽神色複雜的低嘆了聲,接過酈南溪手裡的東西,十分小心慎重的捧在掌心裡。
他剛要邁步而去,忽地想起一事,狐疑的問道: 「你是不是在那裡做錯了什麼?」
竟是要動用她平日裡不肯輕易展現的花藝來表示謝意?
酈南溪本就心虛,聽了莊明譽的話後頓時心裡一顫。她哪裡想得到看起來大大咧咧的莊明譽會這樣心細。
酈南溪努力讓自己的目光絲毫都不閃爍,語氣平靜的說道:「沒什麼。只是想表達一下感謝罷了。」
莊明譽想想,她一個姑娘家,又是在萬全的「看管」下,能撈著做什麼?定然是他多慮了。
莊明譽哈哈一笑,走了幾步,還是有些不放心,回頭望向雪中的女孩兒再指指手中之物,「那這碗----」
酈南溪明白他的顧慮,莞爾道:「前些日子回京路上遇到,看著喜歡,順手買的。並不是我平日所用。」
莊明譽這才徹底放心下來,輕輕頷首,大跨著步子朝里行去。
萬全回到竹林後的屋子時,拍去了身上的雪花,這才邁步而入。
一進屋內,便見靠牆的梨花木矮几上擱著一把傘。傘面兒不同於尋常店裡賣的那些,而是繪了秋蘭和綠梅,很是別致。
萬全將傘拿起,走到花架旁的桌邊。
桌案前的男子正執筆寫字。他身材很是高大,小小的筆桿捏在他修長有力的手中,顯得異常細小。
萬全瞅了一眼紙上的字,是行書並非糙書,可見這位爺此刻心情還算不錯,便將傘擱到了桌子上,「這是酈七姑娘遺下的。」
重廷川掃了一眼那漂亮的小傘,筆下不停,「之前你已將它撿起。」
萬全明白重廷川的意思。剛才他過去尋酈南溪的時候,本就可以帶了傘過去。但他並未這樣做。
「爺。太太說了,一定是酈家。必然是酈家。」萬全低聲道。
啪的一聲重響打斷了他的話。
重廷川將筆拍在了桌上,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萬全,冷冷說道:「還回去。即刻。」
萬全的身子躬了躬,「爺,之前在莊子裡幫了九爺的,也是酈七姑娘。」
「竟是她?」這倒是出乎重廷川的意料了。
萬全跟了他十幾年,他雖未開口,萬全已然知曉他的意思,「七姑娘一直跟著酈四老爺在江南,哪裡認得九爺?想必幫九爺也是出於善心。」
「嗯。」重廷川應了一句後,只一瞬,復又沉沉說道:「還回去。」
語氣很重,聲調很冷。
不容置疑。
萬全這便知曉,事情不容轉圜了。只得嘆一口氣,拿了那傘交給壯漢,讓壯漢出門看看還能趕上酈家馬車不。
誰料壯漢去的快回的也快。而且,手裡還拿了個插了花的白玉碗。
這上面插著的小花著實惹人喜愛。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而且還是乾花。但是交錯的在這泥土裡立著,很有些生動的意趣。
土上有著星星點點的水漬。想必之前應當是雪吧。只是不知是天上落下的,還是用手輕輕灑下的?
不過,最打動人的,卻是那一株小糙。
萬全看著這白玉碗,左右拿不定主意。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謹慎的捧著走回了屋子裡,將事情稟與重廷川。
重廷川凝視著紙筆,左手隨意的抬了抬,指向旁邊的紙簍。
那紙簍是裝廢品用的。
他的意思,顯而易見。
萬全有心想勸,剛開了個頭,就被重廷川抬手止了。萬全只得一步步挪向紙簍,走到簍旁將其拋下。
誰知白玉碗在空中直直落下後並未進到簍中,反倒在將要入內的剎那被截了去。
萬全抬頭望向忽然探手而來的重廷川。
重廷川並不理會。
他自顧自直起身來,將白玉碗擱在掌心。又抬起修長有力的手指,撥弄著那一株小糙。
因著是在不合時宜的季節長大,小糙很細嫩,很脆弱。但,正是因為太細、太嫩,反而呈現出不同尋常的青嫩蔥綠。嬌小而又可愛。
「這是什麼糙?」重廷川淡淡問道。
萬全躬身回道:「爺,這是最常見的野糙。」
「野糙。」重廷川微不可聞的嗤了聲,「這樣的鬼天氣,名花活不成,它反而好好的。倒是有趣。」
語畢,他揚起手來,將白玉碗隨手一拋。
空中划過一道白光。玉碗在他的桌案邊只晃了一晃便穩穩的立住了。
「就先留著罷。」
第九章
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後不再瞬間化為水漬而是慢慢積了起來。
之前因著車子壞了已經耽擱了些時候,如今道路開始變得更為濕滑難走,速度也不得不降了下來。車夫揚鞭策馬大聲呼喝著,力求趕在天黑前回到京城。
遠遠的有兩人戴著斗笠披了蓑衣騎馬而來,大老遠的就朝這邊招手。
莊明譽疑惑的「咦」了一聲,不住的往那邊細瞧。酈南溪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瞧著馬上之人的身形依稀有些眼熟。
還未等她們兩個認出來,車夫已然當先喊了出來,「是六少爺、七少爺!」
酈南溪喜出望外,帘子也不放下了,一直朝外望著。待到少年們離得近了,她方開心的問道:「哥哥們怎麼來了?」按理說這個時候應當還在書院裡上課才是。
酈七少晃著斗笠上的雪,語氣一本正經的道:「夫子說今兒暫時停一停課,回家看看雪有沒有講屋頂給壓塌了。」
酈南溪忍不住笑了,明顯不信。
「是我們告了假特意來接你的。」酈六少知曉弟弟那謊話維持不了多久,策馬和馬車並行著,與酈南溪說道:「前兩日就聽說妹妹大概今日回來,我們一瞧雪太大了,就和先生們告了假。因為不知道妹妹是從哪個方向回來的,所以我們四處轉了轉。好在尋到了你。」
酈南溪看著他們風塵僕僕的樣子,又是感激,又是欣喜,誠懇說道:「謝謝六哥哥、七哥哥。」
女孩兒聲音帶了江南口音,甜甜糯糯的,甚是好聽。
酈六少莞爾,酈七少摸摸頭,嘿嘿笑了。
莊明譽策馬擠在了酈六少和馬車中間,哼哼唧唧說道:「哦,敢情他們來接你,就得了你的謝。我大老遠的陪你來了這一趟,卻沒聽得什麼謝不謝的。」
酈南溪笑道:「自然最要感謝的就是表哥了。」
莊明譽之前還強撐著板了臉,聽了她這話終是繃不住了,唇角彎彎的哼了聲:「你知道就好。」
雪大起來後,風也刮的愈發凜冽。
酈南溪探頭和他們說了會兒話,已經凍得鼻尖都泛了紅。長長的睫上掛著晶瑩的雪花,不一會兒就化成了水,眨眼間的功夫不小心進了眼睛,難受的她抬指不停揉著。
酈六少忙讓她鑽回車裡待著,再不許她出來。看她果然好生回了車裡坐好,少年們這才放下了心,悶頭策馬向前行去。
兩位少爺往這邊來接妹妹的時候,已經遣了身邊的小廝回酈家稟明此事。
四太太莊氏看著下了雪,十分懊悔自己當初沒有聽小女兒的話。如今酈南溪半途中遇到這種天氣,她心中擔憂至極。本還打算讓人去接酈南溪,這便收到了小廝們帶回的消息。
三太太趙氏在旁寬慰她:「榆哥兒是個穩重的,林哥兒雖然不太靠譜,不過有他兄長在,也多多少少能夠護著西西一些。你就莫要擔心了。」她口中說的便是自己那一對雙胞胎兒子。
莊氏被趙氏說起酈七少時候的嫌棄語氣給逗笑了,「林溪雖然看著不夠沉穩,但機靈聰穎,三嫂無需為他擔憂。」
一語既畢,莊氏自己想了想,有那兩個侄子在,又有莊明譽在旁護著,酈南溪確實是沒甚大礙,就交上了四姑娘一起,與和三太太一同往海棠苑去了。
她們幾個去的稍晚,大房二房的太太和姑娘們已經到了,正陪老太太說著話。
老太太也知道了兩個孫子去接孫女兒的事,見了莊氏後就細問此事。才剛說了幾句,老太太就不由嘆道:「早知會下雪,合該一早就遣了人到莊子上去迎著。」哪裡想得到昨兒晚上還是晴空萬里,今日忽然就落了雪?
「西西這幾日要逛好幾個莊子,並不知今日她是從哪個離開的。祖母即便遣了人,怕是也不一定尋的著。」四姑娘忙在旁勸道:「老天爺想哭便哭想笑就笑,忽然不高興了落雪下來,誰也沒有防備。有表哥陪著,弟弟們也去尋了,祖母無需擔憂。」
酈老太太被四姑娘這話逗得笑了。
恰好這個時候紅梅她們捧了茶過來,四姑娘就上前親手接過了茶盞,端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很是欣慰的微微頷首,接過後慢慢飲盡,對身邊的顧媽媽道:「今兒有些渴了,再上一杯吧。」
五姑娘本是在和大太太悄聲說著話,見狀起身說道:「我去給祖母倒一杯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