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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丫頭翠雲端著藥碗從外間進來,見到這樣忙把藥碗放在桌上,上前關上窗子道:「奶奶,外面天冷風硬,您的身子還沒好呢,這麼冷的天兒,可得好生保養才是。」
芍藥也不言語,由著她關了窗子,自個兒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把信紙疊好收在暗格里,隨後又靠回引枕上,半闐著眼睛假寐。
翠雲見狀也沒法子,輕手輕腳地端著藥碗退了出去。
「翠雲姐姐,奶奶歇下了?」外頭的小丫頭湊過來問,「若是沒什麼事兒,我跟姐姐告個假回家一趟行不?」
「前個兒不是剛回了家,怎麼的又要回去」翠雲皺眉道,「我前頭還有事兒,你們兩個在門外好生守著,免得奶奶使喚的時候找不到人。」
見翠雲快步走了,小丫頭才撇嘴道:「左右也沒活計做,還非要把人拘在這裡。」說罷又問身邊的婆子,「劉媽,奶奶的身子咋這麼差,我來了都大半年了,見她不是養病就是吃藥的,卻怎麼都不見好,爺每次來也都是坐坐就走,都不留下……」
「你來得晚不知道,咱們奶奶啊,那都是心病······」劉婆子故作玄虛地說。
「心病?」小丫頭頓時來了興致,壓低聲音問,「可是因為沒得兒子?」
劉婆子左右看看,這才轉頭過來低聲叮囑道:「我說給你聽,你可不許到處亂說去,不然讓主子知道打了你出去。」
「劉媽你放心,我只是自個兒心裡納悶兒,這點兒分寸我還是知道的你說了我決計不會說出去的。」小丫頭眼睛閃亮亮地盯著劉媽,翠雲是個老實本分又口風嚴的,在她手下別說是打聽主子的事兒,就是旁人的事兒她也從來不多說早就憋悶得不行了,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人肯說,自然是眼巴巴兒地等著聽。
「咱們爺前一個夫人還沒生養就沒了,現在的奶奶本來就是填房,所以年紀差得有些多,當初定親的時候合了八字倒是還好,結果誰知道……」劉媽故弄玄虛地頓了頓看著小丫頭著急的神色,這才繼續道,「誰知道還沒過門兒咱家老太爺就歿了,爺的年紀大了,便趕在熱孝里把人娶過了門,可是沒想到,剛過門沒多久,奶奶家的老太爺也歿了要不說呢,這命啊……」
小丫頭聽得嘖嘖稱奇,忍不住又問:「我聽人說奶奶娘家很是有勢力呢?做官的做官,做生意的做生意,每年年節都送很多禮過來。」
「說是娘家,其實也不盡然。」劉媽一副自己什麼都知道的模樣道,「奶奶家裡二房最是出息,大房和四房只能算是殷實,而奶奶是三房出的,爹娘和離,如今一個都不在本地了,如今看著過年過節的風光其實不過是叔伯間照應罷了。其實各房都早分了家,如今幫襯著是人家的情分,也是看在家裡老人的面子上,等祝家的老爺子老太太沒了以後會如何,還未可知呢!」
「竟然是這樣的······」小丫頭聽得都呆住了,半張著嘴愣了半晌才問,「可是,我看著爺最近似乎來的次數多了呢······」
「這不眼瞧著就過年了嘛,每年過年的時候,奶奶娘家都會來人送東西,爺好歹也得給幾分面子。」劉媽繼續道,「而且我聽人說,過了年之後就是祝家二老爺的五十大壽,說不定二房的人都要回來,到時候指定要熱鬧,爺怕是也想順便再拉拉關係,走走門路的。」
「咱家雖說不是什麼官家,可是在城裡也是算得上的大戶了,這些年爺的生意越做越好,怎麼還得上趕著巴結他們?他們又不在本地做官。」小丫頭不明就裡地問。
「你個丫頭片子懂得什麼,祝家二房的大爺一直跟在孫家公子身邊當差,孫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孫家大爺可是在京城做官的,連縣太爺都要巴結著,更何況是咱們爺,人家稍微照拂點兒,咱們就能得了天大的好處,不然這些年奶奶只得了個姐兒,還能在家裡這樣安安穩穩的,連個小妾都沒抬進門?」
「原來是這樣······」小丫頭聽得目瞪口呆的。
「我跟你說,當年奶奶得了姐兒的時候,大夫就說了,奶奶身子底子不好,以後能不能懷還兩說呢,如今連爺都不常來了,可見是·……」
「我走開一會兒你們就在這兒嚼舌根子,一個個兒都閒得不行了是不是?」翠雲的聲音從廊下傳過來,這邊的兩個人急忙都住了口,臉色青白地垂手站到一旁,不敢再多說什麼。
翠雲懷裡抱著個姐兒,走過來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啐了一口道:「再敢有下次我就回了奶奶,都打發了出去才幹淨。」
小丫頭自然不敢還嘴,劉媽低著頭偷著撇了撇嘴,到底也沒敢說什
翠雲抱著姐兒進了屋,見芍藥依舊是沒什麼表情地靠在窗下,也不知道剛才那些話她有沒有聽見,心裡不免有些惴惴,把懷裡抱著的孩子往炕上一放,笑著說:「奶奶,姐兒午覺睡醒了就要找您呢!」
芍藥看見女兒這才稍稍提起些精神,伸手把女兒攬在懷裡道:「然兒,午覺睡得好嗎?」
「好······」然姐兒說得頓了頓又道,「就是想跟娘一起睡。」
「娘身子不好,每天都要喝藥,當心過了病氣兒給你······」芍藥伸手摸著女兒的髮髻,看著女兒滿是期盼的眼神兒,忍不住一陣心酸,想到剛才的信,又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雖說物質條件差得很遠,但是那種期盼父母關心疼愛的心情,想來應該是差不多的,所以話鋒轉道·「明個兒再請大夫進來問問,若是無礙的話,娘就把你接過來,跟娘一起睡。」
然姐兒的眼神猛地一亮·撲到芍藥懷裡高興地說:「娘最好了,然兒最喜歡娘了。」
「然兒只喜歡娘,那爹怎麼辦?」棉門帘子一挑,盧亞輝從外面進來,肩頭都是雪花,滿身的寒氣,沒敢往娘倆跟前兒湊·直接朝暖籠那邊過去。
「奴婢給爺請安。」翠雲趕緊上前幫著撣去肩頭的雪花,伸手要幫盧亞輝脫去外衣。
「不用脫了,我過來看看馬上就走。」盧亞輝不動神色地伸手擋了一下。
芍藥聞言微微斂眉,抬手招呼翠雲道:「你先把姐兒抱去對面玩會兒,我跟爺有話說。」
盧亞輝見一時走不得,便順勢在桌邊坐下,自個兒倒了杯熱茶喝。
「馬上就要過年了。」芍藥的眼神兒落在盧亞輝的腰間,腰帶上掛著的荷包、扇套·一應都是眼生的模樣,雖說離得遠,卻也能看出手藝不錯·想來也是滿腔愛意繡的。
盧亞輝不知道芍藥怎麼單單說了這麼一句話又不言語了,只能自個兒接言道:「是啊,還有十來日就要過年了,你家那邊打發人來送信兒,說年禮過兩日送到,我正尋思著過來跟你說一聲兒······」
「這些年也難為你了,生意忙得什麼一樣,還得家裡外頭兩邊跑。」芍藥繼續淡淡地說。
「…···」盧亞輝聽了這話頓時沉默了,眼睛盯著炕邊兒鋪著的炕褥。
「趁著過年喜慶,這兩日就把人接回來吧·免得大過年的,你人在家裡心還要惦記著外面兒。」芍藥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好似被抽空了力氣似的,歪靠回引枕上。
「你······」盧亞輝張了張口,頓住半晌又道,「你都知道了?」
「我身子不濟·膝下又只有然姐兒一個,你年紀不小了,傳宗接代是大事兒,不能怠慢······」芍藥說著略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男人,雖說比自己大了十幾歲,但許是會保養的緣故,看著並不顯老,算不上是什麼美男子,卻也長得不差,「我知道你當初娶我過門,是想跟我好生過日子的,是我自個兒年紀小又心窄,鬧出許多的事兒,讓你厭棄了……」
「這話從何說起,你是我妻子,然兒是咱們的女兒······只不過,爹娘的確是著急抱孫子了,不然我也不會在外面······」盧亞輝似乎略有些急切地想要解釋,但是很快又冷靜下來,「無論如何,家裡誰都越不過你去的,就算是接過門來,以後生了兒子也是養在你名下的,這點你放心好了。」
「嗯。」芍藥輕輕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微微闔上眼睛,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模樣。
盧亞輝見狀也就起身兒道:「你身子不好就多歇著,沒什麼要緊的事兒就別操心,我去跟爹娘說一聲兒。」
等到人走了,聽不到腳步聲了,芍藥這才抬手覆在眼上,兩行眼淚從指fèng間蜿蜒而下,直流到嘴角,滿口苦楚的咸澀。
翠雲在落地罩外聽得清楚,挑帘子送走盧亞輝,便兌了溫水擰好帕子,進來遞給芍藥擦臉,柔聲勸道:「奶奶這又是何苦,爺把人擱在外頭不會來說,就是因為顧念奶奶,您何必非要戳破了,大家臉上心裡都難受。」
芍藥接過帕子,緩緩地擦著臉上的眼淚,良久才勾起一側唇角,露出個自嘲的笑意:「他哪裡是顧念我,只不過是不想得罪了我娘家罷了……」說著嗤笑一聲,「其實那哪裡又是我的娘家,都是別人家,我早就沒家了……」
翠雲跟了芍藥多年,對祝家的事兒也知道得清楚,聞言只好勸道:「再怎麼說也是您的叔伯兄弟,那麼多年的情分呢,奶奶別多想了。
「情分什麼的,早就被我爹娘給耗了大半,又讓我自個兒折騰進去小半兒,如今他們年節的還能記得我,已經是他們大度了。」芍藥越說聲音越沉,微微抬手去摸窗欞,衣袖隨著動作滑下,露出大半截瘦弱蒼白的腕子,兩隻鐲子順勢直跌到肘彎處才停住,她自個兒盯著看了半晌忽地就笑了,對著翠雲招招手,「你瞧我如今瘦的·若是小時候也這樣瘦,我娘就不會總打我了·……當初我生得又矮又胖,還貪嘴喜歡吃東西,我娘看見我吃就又是打又是擰的·生怕我吃胖了以後嫁不出去……後來慢慢就不敢多吃了。說來人也奇怪,小時候沒啥好吃的,吃個紅薯都能撐得走不動路,如今日子好了,什麼好吃的都有了,反倒看著什麼都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