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頁
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喂,博寧,大家出來玩兒你還板著臉,我聽說劉翰林還有郭翰林都有意給你牽紅線說親,卻都被你婉拒了,如今大家出來踏青,你也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模樣,你到底是還沒開竅還是眼界太高啊?」與博寧一同入翰林院的宋言謹上前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問道。
宋言謹名字起得倒是極為嚴謹,卻是個大大咧咧的北方人,雖說一手文章寫得極好,為人處世卻是典型的北方漢子性格,在眾多同僚中也只有他素來不畏博寧的冷淡,總是笑嘻嘻地湊上來說話,時間久了博寧倒也不好意思再與他生分,在外人眼中慢慢成了關係很好的朋友。
「你也知道我對踏青這些沒什麼興趣,小時候在家裡,什麼樣的山水沒見過,到這裡看山坡子有什麼意思。」博寧皺皺眉頭道,其實也並不是他不想合群,當初在書院的時候他也是個愛說愛笑的。可到了京城之後,遇到的人越來越多,關係越來越複雜,明裡帶笑暗中捅刀的事兒也見過,漸漸就從開始的放不開,直到把自個兒裹得嚴嚴實實的,不願意再攙和這些醃的事兒,家裡也不求他封侯拜相,如今滾在書堆里更是合了他自己的心愿。
「誰讓你看山坡子了,你沒瞧見不遠處那些個姑娘家,都紅著臉偷眼瞅你呢!你這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模樣往這兒一站,哥們兒的風頭都讓你搶光了,你小子還全不往心裡去。」宋言謹說著又用肘彎拐了博寧一下,「要不你說說,想要個什麼樣兒的媳婦,哥們兒給你留意著,你早點兒成個家,也省得斷我的桃花。」
「這種話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好歹也算是個學子,也不怕被人笑話。」博寧著實有些吃不消這位開口就混不吝的傢伙了,尤其是宋言謹身強體健,也算得是翩翩美男子一名,兩個人在樹下湊做一處,引得四面八方越來越多的目光投she過來。
「咱們哥倆兒說點兒體己話,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宋言謹衝著遠處羞答答看過來的閨秀們露出枚笑容。
「你繼續在這兒發春,我換個清淨地方走走。」博寧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逕自朝山後的僻靜處走去。
清明前後的京城還不到百花吐蕊的時節,多的只是玉蘭和桃花爭艷,一個挺拔高潔,一個燦爛奪目,如水火般互不交融,卻又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前山多的是桃花,遊人大多都集中在桃樹下,或吟詩作對或做閨閣嬉戲,後山多挺拔的玉蘭,越走向深處越是靜謐,沒了前面的嘈雜,鼻端滿是玉蘭撲鼻的芬芳,博寧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有些思念起家
如今祝永鑫、方氏還有茉莉都還在北方老家,博榮跟著孫建羽在江南道為官,荷花一家在江南經營書院,栓子如今也大了,開始不滿足於小打小鬧的店鋪,開始學著做大宗的生意,荷花前些日子的來信里寫著,那小子似乎還真是個賺錢的料子,如今做得似模似樣。
家裡已經不止一次來信催自己成親,荷花在信里也明著暗著地提了多次,若不是圓圓如今太小離不開,依著她的脾氣怕是早就殺到京城來了。
博寧心裡想著荷花急得跳腳的模樣,唇角就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哪裡還有平日冷麵庶吉士的模樣。
殊不知他這一笑,卻把路邊躲藏之人看得呆了,腳下一軟竟歪著身子打糙叢中滾了出來。什麼人?」博寧警惕地向後退了幾步,背靠在一棵粗壯的大樹手按住腰間的錢袋,以為遇到了潛伏在這裡的賊人。
不料定睛一看,滾出來的卻是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少女,歪坐在山路上,長發上沾著糙屑,臉上不知道蹭得什麼,黑一塊灰一塊的,正捂著腳腕哼哼唧唧地呼痛。
「姑娘,你沒事吧?」雖然依舊心存疑慮,但對方終歸是個姑娘家,博寧只得開口詢問。
「哦,沒……沒事兒!」徐柔皺眉揉著腳踝,似乎真的是扭傷了,這會兒已經能感受到脹痛,應該已經漸漸腫起來了,而且裡面還一抽一抽地疼,但看見個男人的笑容就扭傷了腳,這麼丟臉的事情怎麼能說出來,只得咬牙強撐著道,「是我自個兒沒站穩,大人請自便吧!」
博寧見她這麼說,心道該不是個碰瓷兒的,看小姑娘疼得臉色煞白、額頭冷汗直冒,便也動了惻隱之心,上前幾步道:「此處山路偏僻,鮮有人至,你若當真傷了腳就莫要硬撐。我若當真走了,今日你怕是等不到再有人經過,如今山里夜間還很冷不說,說不定還有蛇蟲鼠蟻或是獸類,你自己呆在這裡太過危險。」
一聽說還有蛇蟲鼠蟻,徐柔的臉色更加慘白,淚汪汪地看著博寧道:「這位大人,不瞞您說,我是從主家逃出來的,如今已經無處可去,公子若有善心,可否施以援手,感激不盡。」
博寧略有些狐疑地朝她打量一番,心裡的疑問卻沒開口,猶豫片刻道:「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出去雇個婆子背你出去。」說罷快步回到前山,尋了個身材壯實的婆子,給了些銅板,折返回來讓她背上徐柔,躲開了人多的地方,雇了輛騾車直接回了城裡。
博寧側身坐在馬車的車轅上,朝車廂里問:「姑娘,你可有什麼去處?」
徐柔聞言一愣,支支吾吾了半晌道:「沒去處,大人你好人做到底,就收留了民女吧!民女沒什麼大本事,好歹能幫您洗衣做飯,做個丫頭也好。
「我孤身一人,用不著丫頭。」博寧聽得直皺眉,自己的俸祿不多,雖說家裡不缺自己的錢,可也總還是惦記著存下些孝敬父母,哪裡還有閒錢僱傭丫頭。
「民女不用月錢,能有吃喝,有個地兒住就是了。」徐柔著急地開口懇求道,「您就行行好。」
博寧沒了法子,到底還是把人帶回了家,他住的地方離著翰林院不遠,賃的一個小院兒,裡頭只有三間明瓦正房,東邊兒是泥坯壘起來的灶間,西邊兒搭著葡萄架,架下擺著石桌石凳,他又放了個躺椅,夏日裡躺在架下看書,倒也雅致。
婆子打了水給徐柔洗臉,臉上的污漬洗淨之後,露出白白淨淨一張秀氣的小臉兒,黑亮亮的大眼睛盯著博寧。
博寧莫名地心裡發緊,一種陌生的感覺從心底絲絲縷縷地蔓延到全身,似乎連四肢百骸都隨之戰慄起來,但這種感覺卻是轉瞬即逝,恍惚間讓人以為剛才的不過只是錯覺。
「咳,這位姑娘……」博寧摸了摸鼻尖開口道。
「大人叫民女徐柔就好。」徐柔被博寧看得臉頰漲紅,低頭小聲說道。
「那你也用不著一口一個大人的叫,叫我聲祝大哥就是了。」博寧起身兒道,「你腳上有傷,如今也無處可去,便先安心在這裡住幾日,等腳傷好了再做計較。」
東屋臥房,西屋書房,如今多了個受傷的女子,只得安置在東屋炕上,又雇那婆子早中晚各來一個時辰幫著做飯伺候,博寧自個兒在書房內用凳子和木板胡亂搭了個床暫時睡著,心道等人腳傷好了再做打算。
隨後幾日博寧照常去翰林院,徐柔腳雖然傷了卻也還算勤快,空閒的時候也常扶著家具幫著收拾收拾屋子,兩個人只有早晚能碰面,偏又一個心跳加速,一個臉頰漲紅,連句話都說不利索。
幾日後徐柔的腳好了許多,正常走路已經不受影響,活動的範圍也大了起來,白日裡偶爾會去西屋幫著整理文房用具和書籍。
博寧頭一天沒看出什麼不一樣,次日就瞧出書籍都按照大致的類別被理得爭氣,晚飯時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多謝你幫我整理書房,我這人看書亂放慣了。」
「其實也不亂,只是我閒來無事,便給自個兒找些事做罷了。」徐柔紅著臉低頭應道。
【博寧番外】★上門提親去(下)
「你讀過書?」雖然博寧剛開始相信了徐柔的話,但是此時也早就已經有所察覺,一個偷跑出來的丫頭,怎麼可能十指嬌柔,似乎還讀書識字。
「小時候跟著我娘學了點兒,識得不多。」徐柔略猛地抬起頭,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博寧,似乎生怕他不信自個兒的話,滿眼的慌亂和懇求。
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問話,就在這樣水亮眸子的注視下,再次咽了回去。
以往唯一能讓他沒法子的,就只有荷花,那種既想要幫著護著又忍不住去信服和依靠的複雜心情,讓他事事都願意聽荷花的,按著荷花希望的路子去走自個兒的人生。
如今在另一個女子面前體會到這種複雜的心情,卻讓他忍不住從心裡覺得發慌,似乎有些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原本平穩如止水的心,泛起了從未有過的漣漪……
日子一天天如水般滑過,兩個人也越發熟稔,晚飯後博寧也不常悶在書房讀書,時常在葡萄藤下與徐柔說話兒,漸漸發現她哪裡是識字不多,簡直能稱作是個才女。興之所至時,對坐談詞講古,言辯之鋒與博寧都不多相讓,幾番唇槍舌戰下來,惺惺相惜之情越發濃厚,卻誰都不敢抬手捅破那層已經薄如蟬翼的窗戶紙。
這日晌午,雇來的婆子還在灶間忙著刷碗,便聽著有人叩門,忙在圍裙上擦擦手上的水,出去應門。
開門見外頭站著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婦人,穿著半舊的杭綢衣裳,頭上鎏金的簪子熠熠耀眼,眉眼彎彎地笑著問:「請問這位大嫂,這裡可是翰林院庶吉士祝博寧大人的家?」
「是,是祝大人的家。」婆子聞言有些侷促,心道這該不是老家的娘子尋人來了?如今屋裡還有個大姑娘放著,若是鬧將起來可怎麼好。
門口這年輕婦人正是苗兒,聽了這話,忙回身朝巷子口招手道:「快進來吧,就是這裡。」
隨後一輛馬車駛了進來,後面似乎還跟著一輛,車在門口停穩之後,年輕婦人上前放好腳凳,掛起車簾,扶著個年紀相仿的婦人下車道:「奶奶,就是這兒了,二爺還算是會照顧自個兒,您瞧這還雇了個婆子。」
婆子這才知道,先前的婦人原來只是個下人,越發覺得心生敬畏,喏喏地站在一旁,搓著手道:「這位夫人……找祝大人可有事?」
這一年多荷花心裡總惦記著博寧,但是孩子太小離不開,如今圓圓滿周歲了,她便心急地跟著一趟商隊北上,過來看看博寧自個兒在京城過得如何。
「我們奶奶是祝大人的二姐,進京來看看祝大人的。」苗兒扶著荷花進門,正瞧見徐柔站在窗口向外張望,腳下就是一頓,悄悄示意荷花往那邊看。
徐柔模樣長得算不得極漂亮,卻也是個清秀佳人,尤其是一雙黑亮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心裡想著什麼眼睛裡都能表露出來,此時滿眼的驚訝和好奇,與荷花的眼神在空中相遇,急忙紅著臉低頭錯開,心裡撲通撲通直跳,只覺得這婦人的眼神著實犀利,看得人心裡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