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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齊錦棠歪在軟榻上,舉著本書卻沒看,側著頭聽外間的說話,見荷花進來,他抬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看來我不得不說,這回你的想法是對的,只是沒想到,如今還真有人這樣做。」
「我倒是覺得,這樣的人,既好應對又不好應對,很是棘手。」荷花也坐到榻上,托腮道。
「這話說得,又好對付又不好對付的。」齊錦棠笑著用書拍了拍荷花的腦袋。
「像他這樣的人,腦子裡都是一根筋的,覺得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若是能投了他的緣法,自然事事好說,若是讓他覺得看不順眼,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轉的過來的。」荷花托著腮嘟著嘴道,「所以這種人最難應付了,你對他殷勤,他覺得你諂媚巴結,你若是對他冷淡,也未必會讓他覺得你剛正不阿。」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會巴結上峰,也不是那種故作姿態的人,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做自己就好了。」齊錦棠笑著看向荷花,她這會兒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只要一想到什麼犯難的事情,就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伸手捏捏她的臉頰,「你最近似乎比前陣子胖了點兒,應該賞廚下的人。」
「胖了?」荷花對這兩個字格外敏感,右手圈住左手的手腕兒,果然比似乎是粗了一點兒,小臉兒頓時就耷拉下來,「都怪你每晚要吃宵夜,我天天陪著你吃,吃飽了就睡覺,自然是要胖了。」
「這樣能怪到我頭上?」齊錦棠哭笑不得,伸手把她抓過來摟在懷裡道,「胖點兒好,抱著舒服。」
「胡說八道。」荷花的手肘搗在齊錦棠的胸口,「不許說我胖了,從明天開始,家裡停了宵夜,不許做了。」
「不會吧,你看我最近都瘦了,你就忍心?」齊錦棠抓著荷花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你看我瘦的顴骨都突出來了。」
齊錦棠原本就比較清瘦,前些天忙命案,日夜懸心的自然又瘦了點兒,這會兒一副可憐巴巴地神色看著荷花。
荷花果然不忍心了,妥協道:「那……做了宵夜你自個兒吃就是了。」
「可是你不陪著我,我吃不下去怎麼辦?」齊錦棠故意耍賴道。
「你這人越來越沒個正經樣子了。」荷花笑著伸手推他,「別鬧了,叫丫頭進來洗漱睡覺了。」
躺下之後荷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知道齊錦棠在整修河道的事情上花了多少心思,但若是沒有這筆撥款,那麼他前面的所有功夫就都白費了,這是他在任上做的頭一件大事兒,所以荷花生怕這次若是不成會給他帶來極大的打擊。
荷花希望自己能想出個更好的主意,但是左思右想都沒個頭緒,怎麼做似乎都顯得十分刻意,若是弄砸了反倒更糟,最後乾脆翻身趴在齊錦棠胸前問:「錦棠哥,你打算怎麼辦?」
「順其自然,等著他逛夠了來找我。」齊錦棠微微抬頭輕吻她的鼻尖,「你把跟著他們的人撤掉吧,如今咱們已經大致清楚了他們的來意,再繼續跟下去,若是被發現了就不好了。」
「嗯。」荷花應諾著,心裡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法子了,雖然不能有什麼助益,但是至少不會壞事,低頭把臉埋在齊錦棠的胸前,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希望能平穩自己紛亂的情緒。
齊錦棠明白荷花的心思,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但是此時她已經很擔心了,自己當然不能再火上澆油,乾脆伸手探進她的衣襟里,一路輕輕地撫摸向上,胸前很快就響起有些壓抑地輕喘,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低頭找到微張的紅唇,溫柔地噙住……轉移掉注意力,就應該不會胡思亂想了。
一番溫存之後,荷花很快就睏倦地睡著,齊錦棠卻盯著黑漆漆的帳盯發呆,雖然嘴上說得輕鬆,可心裡的壓力之大,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好在那位大人並沒有讓人等太久,在齊錦棠發現他的身份之後不到兩日,他便一身兒便服到衙門去求見。
雖然看來人不過是個衣著普通的中年男子,帶著個十來歲的小廝,不過好在衙門上下都被齊錦棠格外叮囑過,也沒難為,先讓到偏廳坐著,便進去通傳。
齊錦棠心道終於來了,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情,此時卻似乎突然踏實了許多,又似乎只是一種,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無奈。起身理了理衣襟,邁步出來到偏廳。
「見過齊大人。」中年男子起身兒行禮。
「周大人折殺下官了。」齊錦棠略微苦笑地回禮道。
周大人聞言一笑,捋了捋鬍子道:「看來齊大人果然早就察覺到了。」
齊錦棠一聽這話,就明白自己的坦白是對的,對方已經知曉自己有所察覺,若是這會兒裝作不識,反倒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前兩日才剛知道。」齊錦棠笑著引周大人到後衙,二人落座後才繼續道,「內子兩次遇到大人,一次是在城外楊梅林,一次是在我家外宅,怕是我家惹來了什麼麻煩,著人跟了大人兩日,實在多有得罪。」
「不礙事。」周大人的目光閃了閃,看向齊錦棠,「內子這次也跟著一同前來,若是齊夫人有空,不知可否去陪陪內子,我每每忙起公事都顧不到她,總對我有很大的意見。」
「這是自然,就算大人不是來忙公事,我們也該盡地主之誼的。」齊錦棠點頭應諾,「我著人給家裡送個信兒,讓內子去找尊夫人。」
再次回來坐定,話題漸漸就轉入了正軌。
「我這幾日一直在縣城裡亂轉,說實話,比我來之前想的要好了許多,清溪縣我原本也是有所耳聞的,地處偏遠,來的官員大多是混日子,原本以為你年輕,在這裡就任免不得是兩種情形,要麼是滿腔熱血,恨不能改革除弊、大展拳腳;要麼就是處處碰壁,然後心灰意冷地等著調職。」周大人說話絲毫沒有遮掩,十分直接,「不過到了這兒以後,我反倒是對你起了幾分興趣,這幾日閒逛的時候,也與一些老人聊過,得知以前比現在要差許多,你來了之後有了很大的轉變,不得不說,你這個父母官做得還是十分稱職的。」
「承蒙大人謬讚,說實話,稱職不稱職的卑職不敢當,只不過是想為當地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至少要無愧於心才好。」齊錦棠連聲謙虛。
「說實在的,無愧於心這樣的話,我聽許多人說過,但是我認為,這是我聽過最真心的一次。」周大人絲毫沒有掩飾對齊錦棠的滿意,「年輕人一般都好高騖遠,很難踏踏實實地安心從民生民計做起,少不得做些個場面上的花哨事兒,但是你知道從百姓的生計入手,這一點做得極好。」
「民以食為天,國以百姓為基,想要縣城能夠欣欣向榮,自然是要先讓百姓能吃飽穿暖,才能更上一層樓。」齊錦棠說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其實我以前讀書的時候,也是滿腦子的聖人聖論,恨不能找個地方一展拳腳,覺得自個兒會做出一番什麼大事業來。可是後來我從另一個人身上,漸漸學到了什麼事都要腳踏實地,一步步走得踏實,才能把路越走越寬,而不是只盯著一個遠在天邊的目標,自己做著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
「這話說得中肯,的確如此。」周大人聞言連連點頭。「不過儘管如此,能在你這樣的年紀就能理解並且切實地去做,也著實不易。」
齊錦棠唇邊的笑意越發溫柔,下意識地輕聲道:「她可是比我年紀還小呢,卻做什麼事兒都很有目標又十分努力……」
「比你還小?」周大人聞言驚訝地問,「若真是如此,那你這位朋友今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齊錦棠不能說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妻子,所以岔開話題道:「多謝大人誇獎,不過她無意於仕途。」
周大人連聲道可惜,不過也看出齊錦棠不想對此事多說什麼,便轉了話題說起治水的事兒。
「你所交上去的摺子,我們已經仔細看過了,不過我還是想看著圖聽你再說一次,明日咱們再到上游去實地看看,不然我也不好只憑你一個摺子就下評判。」
「這是自然,大人這邊請。」齊錦棠把周大人請到自己的素日辦公的屋裡,牆上就釘著大張的水路圖,這是回來之後找人重新畫的,清溪縣內的各處河道都按照如今的實際情況做了標註。
「大人請看,這是今年新畫的河道圖,本縣的部分都是重新測繪後畫出的,其餘的是根據從鄰縣借來的圖紙畫上去的,縣內的河道根據線條粗細表示河道的寬窄,旁邊標註的一級、二級和三極則是河道如今的情況,一級的河道是不用花錢整修疏通,只要上游通水就可以直接使用的,二級河道是需要清淤和簡單整修的,三極的河道是損毀比較嚴重,需要花錢修整的,不過我也有細細地看過圖紙,有些損毀太過嚴重的河道,完全可以封閉起來不再使用,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以後等縣裡的情況慢慢好轉再分階段的整修也未嘗不可。」從過年到現在,除了日常的公務,齊錦棠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撲在這些河道圖上,如何能讓舊河道得到最大的利用,如何能夠花最少的錢達到最好的效果,他在腦子裡是推算了一遍又一遍。
因為他心裡明白,自己這麼一個偏遠的小縣城,能夠得到撥款就是燒高香了,不可能如一些決堤的高發區,能夠得到足夠的銀錢,所以他只能一次次地精打細算,爭取能在太影響效果的情況下把預算壓到最低。
周大人看到河道圖之後,表情就漸漸嚴肅起來,剛才還偶爾露出的讚揚之色也收斂起來,背著手站在圖前仔細端詳,是不是地伸出手來比劃幾下,又仔細看了上游堵塞的部分。
這幅圖畫得還算規整,除了原本的標註,上面還有許多蠅頭小楷,有些重點的地方幾乎寫得密密麻麻,時不時還有抹去又重寫的,看來的確是下了功夫在裡面的。
周大人對著圖足看了一個多時辰,這才不易被人察覺地點了點頭,沒說能不能撥款,抬手指著圖上一點道:「看得出來你在這上頭是下了功夫的,明日咱們到這裡去看看。」
「是!」齊錦棠自然不會反對,也沒有反對的權利,將周大人送出去,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汗濕了裡衣。
周大人回到客棧的時候,荷花還沒有離開,正與周夫人對坐說話,見他回來忙起身兒見禮,「見過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