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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那個馮大人,不管是新來的還是不得縣太爺歡心的,總歸也是縣丞,若是想要收拾咱們,怕是也容易得很,如今攀扯牢了縣太爺,又給了他們些敲打,他們以後怎麼也得投鼠忌器,這樣說來,我受點磕碰算得了什麼。」

    「即便是苦肉計也沒這麼演的,那麼多杯碗盤碟的,萬一一個不小心傷了可怎麼好。」方氏一邊給荷花後背揉著藥酒一邊說。

    荷花吐吐舌頭問:「枝兒姑姑怎麼樣了?剛才金大叔還在外頭問起她呢」

    方氏聽了這話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事兒你莫要跟著裡頭攙和,好壞都是他們兩個的事兒,你小孩子家少攙和。」

    荷花見方氏面色鄭重,只得點頭答應,後來聽後廚的人說,枝兒姑姑叫了金巡捕出去說話,也不知道談得如何,讓她心裡很是掛念著。

    荷花的後背在桌腳處撞了老大一塊烏青,只能乖乖地在屋裡趴著,傍晚時候有人敲門,荷花只以為是來給自己送飯的,有氣無力地扭頭衝著門口道:「門沒栓,自己進來吧」

    房門被推開,門口站著的卻是齊錦棠,他一身兒月白色的襴邊棉袍,在門口站得筆直,挺拔如一株雪地中的白楊。傍晚的餘暉從西面照過來,把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一雙眸子卻依舊是溫柔如水。

    荷花只覺得心裡的煩躁和不安,都在他的目光下被撫平了,臉上卻是不自覺地泛起了點點紅暈,輕聲問:「你下學了?」

    齊錦棠邁步進屋,站在床前踟躇了一下,自個兒搬了凳子坐得老遠,這才道:「嗯,聽學裡的人說有人來你家鬧事,我下了學就趕緊過來看看,聽伯母說你傷到了後背,可還疼得厲害不?」

    荷花笑著搖搖頭說:「我沒那麼嬌貴,不過是娘擔心罷了,你用不著掛心。」

    「新來的縣丞大人是從省府里貶謫下來的,緣故還不甚清楚,不過能被貶謫至此,走了一個年裡的門路都還沒有動靜,想來是再起復無望了的。縣太爺原本有個拖了關係又走了門路的故舊看中了這個縣丞的位子,沒想到卻被這馮大人頂了,心裡自然不快,再加上那馮大人是見過市面的,年裡一直都在托關係走門路,並不太把縣太爺放在眼裡,矛盾便越發的大起來。今日不過拿你家的事兒做筏子發作罷了。不過他今個兒既然明擺著站在你家這邊,想來就不會坐視馮家再來找麻煩,以後應該能安心的。」齊錦棠不等荷花發問,就撿著事情一一說與她知道。

    「你怎麼就知道我要問這個。」荷花嘴角噙笑,旋出兩個小巧的梨渦,「我才沒想問呢」

    「好,那就當是我自言自語罷了」齊錦棠好脾氣地應著,「那荷花想問什麼?」

    「我想問你今年是不是再去參加恩科?中了的話,可是想選官?」荷花心裡一直想問這件事,但是總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今個兒正好只有二人單獨呆著,便問了出來。

    「若是中了就去選個小官兒做,找個乾乾淨淨,安安寧寧的小城,治一方百姓。閒暇時候燙一壺老酒,滿樹的花下咱們喝酒說話兒,或是靠著暖爐看書……」齊錦棠的眼睛閃啊閃的說,「若是不中,也找個這樣好的地方,我開館教書,荷花說好不好?」

    荷花被他形容得有些失神,似乎都已經看到了燦爛的花樹下,一張小桌,兩把躺椅,兩個人相對而坐,或品茶、或對酌……不由自主地點頭道:「若真是這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齊錦棠起身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盒放在桌上道:「這是上好的傷藥,你留著用,我先回去了。」

    荷花開口叫住他道:「你,別一味地只讀書,要自己注意身體。」

    齊錦棠聽了這話忽地笑了:「你這丫頭,每日操不完的心,就不知道為自己多想想。」

    荷花聽了這話,也覺得自己趴在炕上這樣的形象,著實不太適合再去叮囑別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你若是想吃什麼就打發人來說一聲,我做了給你捎回去。」

    齊錦棠走後沒多久,枝兒才從外面有些心神恍惚地回來。

    荷花忙招呼道:「枝兒姑姑,我後背疼,你來給我揉揉。」

    枝兒抬手揉了揉眼睛,這才進屋點了燈起來,看荷花趴在炕上問:「你這是咋了?」

    「沒啥,下午不當心摔了一下,後背正撞在桌子角上,我娘說烏青了一大片,剛才錦棠哥來送了傷藥,你幫我揉揉?」荷花看著枝兒紅腫的眼睛,便轉移她的注意力道。

    「好端端的竟傷到。」枝兒偏身坐在炕沿兒上,掀開被子又撩開裡衣,果然見荷花的後腰偏上的位置有巴掌大一片烏青,不由得自個兒先吸了口氣道,「咋撞得恁厲害的。」說罷也不等荷花再說,就拿了藥膏擦了點兒在手上,慢慢地幫荷花揉了起來。

    「枝兒姑姑,你別傷心了,為了那樣的人不值得。」荷花呲牙咧嘴地說。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兒。」枝兒的語氣卻不像是很傷心,給荷花揉開了烏青之後,洗了手道,「你歇著,我出去給嬸子幫忙。」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前面鋪子都收拾妥當之後,方氏回屋來看荷花的傷勢,整個人都眉開眼笑的,掩都掩不住地高興。

    「娘,你樂啥,可是有啥好事?」荷花迫不及待地問,「是不是枝兒姑姑……」

    「過幾日許是就要有人來提親了」方氏剛才追問了枝兒,才知道枝兒約了金巡捕出去攤牌,把自個兒以往的事兒都說了個乾淨,然後說今後要一刀兩斷,金巡捕卻趁機表明了心跡,說不管以前是如何,他看中的是枝兒這個人,看重的是今後的日子。枝兒滿懷傷心去的,被個笨嘴拙舌的人說了個滿腔暖意,這才美滋滋地回了家。

    方氏自然是為枝兒高興的,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手下一邊給荷花揉著藥膏一邊道:「明個兒讓你爹回家給你大姑送信兒,然後把你大姑接到咱家來住些日子,幫你枝兒姑姑操持。」

    「大姑跟枝兒姑姑最好了,知道這消息肯定高興極了。」荷花聞言也高興起來,一骨碌就想起身,扯到後背的傷處,頓時疼得「哎呦」起來。

    第二天祝永鑫果然把祝大姐接到了城裡,祝大姐從早晨聽到這件事兒開始,就高興得合不攏嘴,一路上都雜七雜八地說著枝兒總算是開了竅,也不枉自己平日裡百般的勸說。

    祝永鑫把頭天的事兒大致地跟祝大姐說了幾句,把她聽得橫眉豎眼的,連連地罵那馮家的小子,但是聽到後來又忍不住說:「唉,這樣都是命,該著就讓他倆把話說開了,這樣也是好事兒,今後過日子,總藏著掖著的,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再怎麼和睦也總覺得還有隔閡,倒不如現在說了個一清二楚,以後誰也別在心裡放疙瘩。」

    到了城裡之後,祝大姐特意叫了金巡捕晚上到家裡來吃飯,之前只聽枝兒私下說起過,知道金巡捕家裡只有一個老母親,早年間娶了媳婦命短,生孩子的時候一屍兩命,之後便是自個兒賺錢照顧老娘,雖說他做巡捕家裡不短吃喝用度,但是老母親年歲漸長,他一個人又要當公職又要回家照顧母親,總是有些兼顧不暇。

    祝大姐看著金巡捕還算是滿意,以往還擔心枝兒嫁過去會不會受苦,可這回看他患難見真心,心裡也越發的滿意起來。

    金巡捕倒也是個慡利的人,知道祝大姐早把枝兒當作了自己的妹子看待,吃了晚飯之後,便對祝大姐再三保證,自己今後一定會善待枝兒,雖不敢說讓她過上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但是小家小戶和和睦睦的,自己卻是一定能努力做到的。

    祝大姐故意笑著說:「我可做不得主,得看我枝兒妹子點不點頭,她若是不點頭,你即便是對著我說出朵花兒似的,我都不應你。」

    金巡捕忙回身衝著枝兒作揖道:「娘子……」

    枝兒本來就羞得滿臉通紅,聽了這話頓時起身兒跺腳道:「都合著伙兒地擠兌我一個人。」

    還不等金家上門提親,金巡捕介紹來做工的幾個人已經到了,方氏合計著一共要雇兩個人,一個是廚下洗菜打下手的,一個是在後面幫著刷碗的。

    看見領來的人,四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子,還有兩個看著年紀大些的婆子。方氏說了要求,全都一疊聲地說自己能做得來。

    祝大姐閒著無事過來幫著參謀,見金巡捕選中的人都還算乾淨體面,有一個小媳婦模樣很是侷促,身上的衣服也是打了布丁的,但是針腳做得很細,有些邊緣還繡了些花紋,乍一看還看不太出補丁來。手上帶著一雙銀鎏金的鐲子,但是鎏金早就已經磨得斑駁,露出了裡面的素銀底子,許是也沒錢在去鎏金翻新,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問到她話的時候直咽口水,開口後說話又極快,生怕被人嫌棄了似的,「打雜、洗涮、切菜什麼都做過的,我素來做活都很勤快,絕對不會給東家添麻煩的。」

    祝大姐指著後面的案板說:「切個菜看看。」

    那人先伸手褪了腕上的鐲子揣進懷裡,然後挽好袖子,洗了手之後才去拿菜,按照祝大姐的要求切絲的切絲、切片的切片,切得又快又好,方氏和祝大姐都毫不猶豫地就拍板定了這個人,這才問清楚了姓郭,丈夫也是在外做零工的,家裡一個兒子要念書,女兒也快到了說婆家的年紀,所以就出來做活貼補。

    隨後又挑了個劉婆子在後面洗碗,方氏這才說道:「劉嬸子,郭嫂子,咱們是醜化說在前頭,在我家做事沒什麼大規矩,一來是手腳乾淨,二來是勤快不生事。我家的工錢給的絕對公道,你們若是有什麼事兒,都說出來咱們有商有量怎麼都好辦,但是莫要在我背後搞什麼貓膩,那樣如是讓人知道了可沒法再做人。」

    「東家奶奶放心就是了。」兩個人都連聲答應。

    「明個兒一早來上工,今日時候也晚了,就都回去歇著吧」方氏說罷把剩下幾個沒挑中的打發走,去謝金巡捕說,「謝謝你幫著張羅,不然哪裡這麼快就挑到合心的人。」

    「二嫂子太客氣了,雖說不是親的一家人,也早就勝似一家人了,跟我說這樣的話豈不是外道。」金巡捕說著撓撓頭,很不好意思地說,「我娘看好了日子,說是後日叫人上門來提親……」

    「好,放心吧,咱家不刁難姑爺。」祝大姐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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