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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對對,你大姐的婚事是最要緊的,也不知道那丫頭的喜帳繡得如何了。」方氏倒是立刻就被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扭頭看看炕上的東西,起身兒去找茉莉了。
荷花卻是擱下了手裡的筆,看著炕上只剩一點兒還沒繡好的喜帳,似乎壓根兒沒覺察出來有多歡喜,總覺得似乎要失去了一個親人似的。當初博榮成親自然是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即便是娶了媳婦進門,也總歸是住在一處的,但是茉莉這回卻是要嫁出去,直接變成了蔣家的媳婦,即便是蔣家對她再好,也沒有過了門的閨女時常回娘家的道理,以後怕真是要聚少離多了。回想起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似乎早就習慣了身邊有一個嘴硬心軟的大姐,習慣了時不時地被人擠兌兩句,習慣了那些吵架拌嘴的小日子,突然間有一種自己要失去她的失落感。
她想到這兒忽然回身提筆畫了兩個小女孩兒,個子高挑的是茉莉,矮矮瘦瘦的是自己,茉莉皺著眉頭似乎在數落著什麼,卻很是溫柔地給自己吹著受傷的手掌。
「呦,這是畫得啥啊?」茉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過來。
荷花趕緊轉身擋住說:「沒畫啥」
「還怕人看?那我還偏要看看是什麼」茉莉自然是不肯放棄,到底仗著自己個高搶到了那張紙片,看著上面的圖,忽然間面上的表情都柔和了起來,伸手把荷花攬進了自己懷裡,半晌後才抽了抽鼻子說,「傻丫頭」
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越盼著某天快點兒到來,就越覺得日子過得太慢,但是越不希望某天的到來,日子卻又像是套上了四匹駿馬的車子,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荷花以前總覺得一年年過得緩慢,覺得自己為什麼還不快些長大,但是今年卻好像按了快進的光碟,一眨眼就到了快秋收的時候。茉莉的嫁衣、喜帳、陪嫁的妝奩被褥都已經準備妥當,方氏一時間沒什麼可忙的,似乎頓覺失落,天天在家裡外的收拾,弄得比過年還要乾淨幾分的樣子。
茉莉也比以往沉靜了許多,說話辦事也都不似以前那麼急急火火,對家人說話更是溫柔了許多,也不知是祝大姐教導有方,還是她覺得馬上要出嫁,心裡著實不舍的緣故。
不過每個人的心思很快就被忙碌的秋收打壓得抬不起頭來,因為今年多買了一塊地,所以秋收的任務更加繁重,茉莉就要出嫁,所以方氏不讓她再去地里拋頭露面,讓她和小秀在家看著寶兒,做些做飯送飯的活計,城裡和村裡的學堂都放了秋假,讓學生們回家幫忙秋收,連著忙了七八天,每晚都是把自己丟到炕上挨到枕頭就睡熟了,倒是讓家裡人都少了許多傷感的念頭。
最後兩日方家的大哥和二哥都來幫著秋收,荷花姥娘也過來看了看茉莉,帶著兩個外孫女兒睡了兩晚,又留下了一對兒金釧子給茉莉壓箱底兒,茉莉幾次推辭不過,含著眼淚收下了這份兒沉甸甸的心意。
八月十五這日是在老宅子過的,全家吃過晚飯,祝老爺子忽然說:「這是茉莉最後一次在家過八月十五了吧?」
一句話把茉莉的眼淚頓時勾了出來,她猛地一低頭,兩顆淚珠滾落在衣襟兒上,暈開了兩朵濕潤,方氏也有些心裡不是滋味地扭開了頭去。
祝老爺子伸手把茉莉拉到自己身邊,長出了一口氣說:「祖爺沒啥本事,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給你添不了什麼嫁妝,你心裡別埋怨祖爺。」
茉莉抹著眼淚說:「祖爺說的是啥話,你的身子硬硬郎朗的,就是給我最好的嫁妝了。」
楊氏趕緊插話說:「爹,你的那份兒添妝孩子爹和我早就給你備下了,大過節的快別招孩子抹眼淚了,就算是嫁出去了也能常回來看你呢」
「是,是,我多活幾年,等茉莉抱著兒子回來看我呢」祝老爺子笑呵呵地說。
茉莉被說得臉上一紅,頓時低頭不語。
從老院子賞月吃了月餅之後,荷花一家趁著月色回家,結果走到半路也不知哪裡來的一片烏雲,不但遮住了月亮,而且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細雨,方氏的心頭更是覺得有些難受,雖然以往也跟著忙活梅子的婚事,當時送親的時候還勸楊氏不要哭了,如今輪到自己身上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種要把自己貼心的閨女送給比人家做媳婦的揪心感受。即便對方家世再好,女婿人品再佳,也都還是免不了那種心裡空空地沒個著落的感覺。
大婚的日子定的是八月十八,十六這日一大早,方氏便催著博榮和良子換上簇新的衣裳,胸前戴上綢子扎的紅花,叫上村兒里請來幫忙的小伙子們,吹吹打打地押著十車嫁妝往蔣家去送,前面的四輛車上捆著屋裡的家具擺設,都是祝永鑫親自去城裡請人給打的,打頭的那車上放著八仙桌,桌面上鋪著紅紙還放了幾塊土坯和瓦當,表示著娘家陪送了田地和房子,後面一輛車上都是成雙成對的,有盆架、箱子、子孫桶、聚寶盆……緊接著的兩輛車上是兩個炕琴,櫃門都是大敞開的,裡面放著壓櫃的荷包、撒著大棗、栗子、桂圓、花生、銅板等討口彩的物件兒。炕琴的上面擺著用紅綢捆好的被褥,再後面的車上都鋪著紅色的單子,上面擺著繡花的衣裳、喜帳、被褥、枕套……上面也都撒著各色的喜慶物件兒,最後一輛車上擺著梳妝檯,上面的首飾盒敞著蓋兒,裡面的金釧子、金簪子都在太陽下閃著耀眼的光。
齊家村的村口聚了好多人等著看熱鬧,離著老遠先看到的是浩浩蕩蕩的車隊,就忍不住嘖嘖稱奇道:「瞧人家祝老2家嫁閨女,別的不說光是排場就是咱們村兒頭一份兒了」
「別光充車多,到時候車上都沒啥東西,那可就讓人笑掉大牙了。」另一個婆子一邊嗑瓜子一邊噴著瓜子皮地說。
一個小媳婦伸手撣去了被噴到肩頭的瓜子皮,略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往旁邊挪了兩步才說:「我看嫁妝應該還是挺豐厚的,好歹結親的也是個有錢的人家,就算是打腫臉充胖子,可也得充個樣兒不是,等以後閨女嫁過去了,再從婆家拿錢貼補娘家不就得了。」
周圍頓時有人出聲應和說是,都覺得這個小媳婦說得有理,更有人開始說祝老2家眼光放得長遠,捨不得閨女來不了銀錢。
魏老么兒原本是打算跟著去幫忙的,但是老魏頭嫌他丟人不許他去添亂,便只把魏老大家的小子打發去幫忙送嫁妝,可魏老么兒在家閒不住,便跑去村口看熱鬧,正好在人群後頭聽到這番議論,氣得擠進人群道:「呸,你們這些老娘們兒,知道個屁啊就跟著湊熱鬧,人家祝家有的是本事,還用得著靠蔣家什麼玩意兒,切,你們不懂就別跟著瞎起鬨,都讓人笑掉大牙了」
那小媳婦不樂意地瞥了魏老么兒一眼,從鼻子裡輕蔑地哼了一聲說:「呦,我還當是誰呢,這不就是以前去爬人家後院兒的那個嘛?怎麼,被人家的狗咬了就變成祝家的走狗了啊?我說祝家跟你有啥關係,用得著你在這兒瞎叫喚?」
「我呸」魏老么兒朝她啐了一口罵道,「瞧你那德行吧,我就是覺得你那嘴不配說人家祝家,你咋地吧你?我告訴你吧,人家祝老2家跟城裡的孫家少爺關係好著呢,孫家少爺親口跟我說博榮跟他是好兄弟,切,孫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是連縣太爺都要讓著三分的,蔣家又是什麼,不過是個做生意的罷了,這親事到底是誰家高攀誰家還說不好呢,你們娘們家家的沒見識,就會滿嘴噴糞的。」
「魏老么兒你說啥?你說誰滿嘴噴、噴那什麼,我看你才是滿嘴噴糞呢」、
魏老么兒一番話把剛才八卦的幾個婆子媳婦的一起罵了進去,頓時被這些老娘們小媳婦的圍攻,瓜子皮、小石頭,還有什麼果核的都朝他丟過去,他一時間招架不住,還被人啐了幾口口水,不知道被誰在身後一絆,摔了個四仰八叉,把那群女人笑得咯咯作響。
「切,我、我好男不跟女斗。」魏老么兒見自己雙拳難敵四手,也顧不得丟不丟人了,直接一個骨碌起身,抱頭鼠竄地逃了。
有幾個女人還不依不饒地想追上去補幾下,被人攔住道:「快別鬧了,車隊都到眼前兒了。」
因為送嫁妝裡面也都是存了顯擺的意思在的,所以一般陪嫁得豐厚或者還過得去的人家,送嫁妝的隊伍都會在村兒里轉幾圈,走得慢一些,就是為了讓鄉里鄉親地看看自家都給姑娘陪送了什麼。所以這邊鬧得稀里嘩啦的,那邊送嫁妝的隊伍卻是才繞到了村口。
有人眼尖一上來就看到了八仙桌上的土坯和瓦房,頓時嚷道:「你們看啊,祝老2給閨女陪嫁地和房子啊」
一句話把人群都攪得激動起來,全都踮著腳尖往前擠著看,一般人家陪嫁閨女,尤其是像祝永鑫家這麼多孩子的人家,基本都沒有陪嫁地或者是房子的,畢竟家裡三個兒子,還得留著以後給兒子娶媳婦或是分家用,所以大家都看見那八仙桌上大大方方地放著瓦當和土坯的時候,都停住了議論,想看看後面還有什麼好東西做嫁妝。幾車家具走過去之後,婆子們就先開始稱讚那被褥的手工做得極好,立刻就有知情的人說:「那就是祝老四的媳婦做得,他媳婦可真是個巧手媳婦,那花兒繡得,我看蜜蜂都要認錯了飛上去呢」
「是啊,聽說他媳婦的娘是南邊兒的人,所以學了一手好繡活兒。」
「那我以後可得讓我閨女多去走動走動,能學得一星半點兒也是好的。」
「快別吵了,後面還有東西呢」嗑瓜子的婆子這會兒也顧不得嗑了,抓著瓜子伸長著脖子看這後面的衣裳、首飾,高聲叫道,「看那首飾匣子裡,有一套金頭面啊還有金釧子」
「該不會是鎏金的吧?」有人撇撇嘴裝作不稀罕的樣子。
隨即又被旁邊的人打擊道:「即便是鎏金的你也一樣兒都沒有吧?」
博榮和良子分別坐在前面的兩輛車上押車,方氏又請了齊老五的媳婦去做全福婦人,兩個人跟在最後的首飾車上,看著點兒別出什麼意外,畢竟那可是真金白銀的東西。
打從村口路過自然是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齊老五的媳婦對方氏道:「嫂子,那些人慣會的就是這些,氣人有笑人無的,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方氏聞言笑笑說:「在村兒里這麼多年,什麼迎高踩低的沒見過啊,若是為了這麼幾句話就惹氣,那我怕是早就給氣死又氣活過來了。」
齊老五的媳婦聽了這話被逗得咯咯直笑:「嫂子你可真是會玩笑,這話說得,大喜的日子可不興說死啊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