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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有個屁的見識」祝老爺子眼睛一瞪,「把自個兒親爹扔在老家那麼多年,我那會兒覺得自己是壯年喪妻喪子,是個孤寡到老的命呢,誰知道這小子悶聲不吭的都有兒有女了……」

    老祝頭在家素來是脾氣比誰都大,但是唯獨遇到自己親爹就沒了法子,只能由著他罵幾句出氣。

    幾個人正往家裡走,迎面就看見王寡婦紅腫著眼睛,領著虎子腳步匆匆地往這邊走,兩下打了個照面祝永鑫忙問:「她王嬸子,這是咋了?」

    「學堂里的童蒙禮都完事兒了?」王寡婦也顧不得回答祝永鑫,只著急地問。

    「是啊,剛才就都完事兒了,我是說咋沒瞧見你家虎子,還打算等回家了問問栓子娘呢,你這是咋地了?」祝永鑫也奇怪地問,「咋來的這麼晚啊?」

    「快別提了」王寡婦伸手扯著袖子又擦了擦眼角,然後說,「我先把孩子送到學堂去,你回家讓栓子娘別出門兒,我一會兒過去找她說說話。」

    祝永鑫見王寡婦這樣,心裡也就大概知道了,怕又是她婆家出了什麼么蛾子來刁難她們孤兒寡母的,但是他也不合適多說什麼,就忙點頭說自己會告訴方氏的。

    先把老爺子送回了家,祝永鑫到自家的時候,王寡婦已經進門兒了,正跟方氏坐在裡屋抹眼淚。

    「虎子娘,你有啥事兒你就說,你坐下就哭,哭得我心裡都怪難受的,這到底是咋了啊?」方氏一邊扯帕子遞給她擦眼淚,一邊著急地問、

    「還不就是虎子他奶家,我今個兒一大早,給虎子換好了衣裳,領他去他爺奶家拜祖宗牌位,誰知道被他嬸子攔在門口,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我……我尋思著今個兒趕時間也沒工夫跟她廢話,誰知道我越不說話她越是來勁兒,把我們娘兒們攔在外面,硬說虎子的爺奶都還沒起身兒,說什麼讓我們在外頭等著。」王寡婦扯著帕子擦著不斷滾落的淚珠,「結果好不容易等她放我們進去了,虎子的爺奶居然說,他們早就知道今個兒是童蒙禮,還說一大早就在家裡等著我領虎子去,問我為啥這麼晚才去,是不是不樂意讓虎子認他家這個祖宗,虎子他身子還在一旁煽風點火的……」

    「唉,你婆家素來都是那個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來的跟他們生這個氣。」方氏起身兒給她倒了杯水放在眼前兒,「再熬幾年等香糙嫁了,虎子也考出來了,到時候就有你享福的日子了。」

    「姐啊,你是不知道,若只有這點兒小事,我都受過這麼多回了,我哪兒至於氣成這樣。」王寡婦似乎一想起這件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捏著帕子的手使勁兒往桌上一錘,「虎子聽了他爺奶的話,就開口解釋說我們早就到門外了,是他嬸子攔著不許進去,說爺奶還沒起來,所以才進來晚了,結果……」

    「咋,孩子說的話他們都不信?」方氏驚訝地問。

    「虎子他爺說,說他嬸兒一大早就把老兩口叫了起來,給找了過年時候的衣裳換上,說今個兒是虎子的童蒙禮,讓等著他來磕頭,就說他嬸兒不可能還攔著我們不許進去,說是虎子撒謊,還說……說都是我教給孩子的……」王寡婦越說越傷心,垂頭低聲地抽泣起來。

    方氏起身兒幫她擰了個半乾的帕子擦臉,又勸道:「唉,你那妯娌就是怕你家虎子以後跟她兒子搶家產分呢,不然也不會這麼給你背後使絆子的,就那點兒小心思,除了你公婆還把她當個好人,怕是也沒人瞧不出來了。」

    「那我能有什麼辦法,我男人死的早,拉扯這兩個孩子我都已經沒半點兒心思再想別的了,只盼著把閨女嫁個好人家,然後以後給兒子蓋房娶媳婦,也算是我這個做娘的對得起他們了。」王寡婦抹著眼淚說。

    「好端端的說這話幹啥,就算是當真要分家,那你應得的一份兒你為啥不要,就算死了男人可你也守了這麼多年,還把孩子都拉扯大了。再說,就算你不為自己爭,你也得為虎子爭啊」方氏稍稍揚聲說,「難不成就由著你那妯娌這麼欺負人啊?你放心吧,到時候如果真分家,我陪你去找里正,找齊家的族長,我就不信這事兒還就找不到個說理的地方兒了」

    「我總尋思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王寡婦嘆了口氣說,「虎子爹生前就最孝順,若是為了分家什麼惹得他爹娘不樂意,他在九泉之下不知道會不會怪我。」

    「算了吧,他若還是個男人,在地底下看見自己爹娘和弟弟、弟媳這麼對自己的妻兒,怕是更要難受的。」方氏拍了拍王寡婦的肩膀說,「你放心就是了,若真是鬧到那一步,咱到哪兒也說得出理去,怕他們做啥。趕緊擦擦臉,我去弄個涼手巾給你敷敷眼睛,這樣回去你家香糙該擔心了。」

    方氏說著就去井裡打了一桶水,因為井打得極深,所以即便是三伏天,打出來的水也是沁涼沁涼的,這會兒的更是覺得冰手,趕緊擰了個帕子,讓王寡婦敷在紅腫的眼睛上。

    「說到香糙,我還有事兒要求你呢」王寡婦把帕子捂在眼睛上,涼得倒吸了一口氣。

    「啥事兒啊?」方氏問,「咱倆有啥事兒還不能直說的?這麼拐彎抹角的幹啥。」

    「就是香糙的婚事,她年紀也不小了,打從去年就開始說要給她說親事,結果……」王寡婦說道這兒有些訕訕,見方氏的神色是明白了自己指的是什麼,就訕笑著岔開了話,「所以我尋思著今年咋地也得找個合適的人家了,正巧前幾天有媒婆來說親,說的是趙家莊的一戶人家,家裡兩個兒子兩個閨女,大兒子和大閨女都成親了,小閨女是老么兒,給我家香糙說得就是這家的小兒子,今年十八,比你家博榮小一歲,說是在學裡念了兩年書,識得幾個字,會記帳算錢的,就回家幫著家裡幹活兒了,去年他姐剛嫁出去,今年就開始張羅他的婚事了,雖說不是個啥多有錢的人家,不過聽著說是家裡人都不錯,那小伙子身子壯實,幹活兒也肯吃苦,我尋思若是當真這樣,也還是挺不錯的。」

    「趙家莊的人?」方氏聽了就說,「那還不容易嘛,良子以前就是趙家莊的,這兩年才挪到我家住,問他一準兒地知道,你等著,我給你把人叫進來去。」方氏說著就起身兒,趴著後窗戶,朝在外面硝皮子的良子招呼道,「良子,進屋來,嬸子有事兒問你。」

    良子聽見把手裡的活兒放下,洗了手進屋問:「嬸兒,啥事兒啊?」

    方氏推王寡婦問:「你說說啊,是趙家莊的哪一家啊?」

    「我也沒細問啊,就知道姓趙……」王寡婦一時間倒是也說不清楚是哪一家。

    「你這不是廢話,趙家莊有一大半兒都姓趙呢」方氏嗔怪道,「這還不跟沒說一樣。」

    良子倒是好脾氣地笑笑:「嬸子別著急,說說他家幾口人,都有啥人,我興許能想起來呢。」

    「媒婆說他家上頭沒有老人了,就是兩口子帶著兩兒兩女,花搭著生的,老大是兒子,老2是閨女,老三小子老么又是閨女。如今老大和老2都成親了,只剩一兒一女在身邊兒,二兒子念過兩年書,哦,對了,說是在莊子東頭住的。」

    「那應該是趙老拐家了,他家男人是不是拄拐的啊?」良子又問。

    「好像是說了這麼一嘴的。」王寡婦連忙點頭。

    良子見她確定了是趙老拐家,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嘴唇動了兩下,似乎想說啥又猶豫了。

    方氏見狀忙道:「良子啊,這屋裡可都沒外人,你這個嬸子跟我可是十幾年的交情了,你也知道她家香糙拜了你叔和我做乾爹乾娘,你可得當咱們自家人一樣上心,不藏著掖著的說話啊」

    王寡婦看良子這樣也擔心起來,聽了方氏的話更是連連點頭,要不是看良子也是個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了,都快撲上來拉著他的手說話了,「良子,好孩子,你知道啥趕緊跟嬸子說,嬸子就這麼一個閨女,你可不能跟嬸子不盡不實的。你放心,你說啥都出得你嘴,進的我耳,我絕對不跟外人說去。」

    良子撓撓頭說:「其實我不是想瞞著嬸子,只不過,我知道的也都是莊子裡瞎傳的一些話,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是怕說錯了啥話。」

    「你就先說了聽聽,知道是你聽來的,我們也不會怪你啥」方氏催促道。

    「我記得他家男人的腿,不是一開始就瘸的,似乎是三十歲上下才突然病了一場瘸的,那時候村兒里就有人說,說當初趙老拐的爹也是三十多歲突然病得瘸了,然後不到五十歲就沒了,說趙老拐怕是也活不過五十之類的話,還說他家這樣的毛病是家傳的,代代的男的都這樣,一到三十就得瘸……」良子說完趕緊又擺手道,「我當真只是聽說的,趙老拐的爹我也沒見過,到底是咋回事我可真不知道,只是聽莊子裡的人傳的熱鬧罷了,嬸子還是去查訪查訪,別到時候坑了香糙妹子。」

    王寡婦聽了良子的話臉色就難看了起來,她二十多歲的時候男人病死了,最是知道這裡頭的苦處,所以對未來的女婿雖說不求家裡有錢有勢的,只盼著是個結實健康的,結果卻偏偏被戳到了心口窩上,氣得當時就摔了手裡的帕子說:「那媒婆真是個好樣兒的,還跟我說他爹是幹活兒摔瘸了腿,說那家人身子骨都好的很,我呸,也不知道收了那趙老拐家多少錢,這麼來坑別人家的閨女。」

    「你先別著急,良子也不過是聽來的,再說沒準兒也是那趙老拐家自己瞞著的呢」方氏趕緊勸道,「就算當真是媒婆的過錯,咱回了她自己再另外找就是了,別為了這事兒得罪了媒婆,那種人走家串戶的,一張嘴跟刀片兒似的,若是得罪了她,在外頭隨便編排香糙幾句,咱到時候有嘴都說不清了。」

    良子也起身兒勸道:「嬸子,你別太著急,我也只是聽村里人說的這事兒,不過那趙老拐的腿,當真是病了一場瘸的,那時候我已經記事兒了,每天都能看見他家人出來倒藥渣子,似乎吃了大半年的藥,最後還是瘸了。不過我嬸兒說得也有道理,媒婆那種人咱得罪不起,好在這回也沒吃什麼虧,以後多個心眼兒,多打聽打聽也是好的。」

    王寡婦也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太激動了,抬手撐著頭嘆了口氣道:「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這輩子要這麼折騰我,男人身子骨不爭氣,婆家又沒一個省油的燈,一直嚴管著的閨女也不是個省心的,我咋就這麼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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