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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怎麼還有人把蜈蚣做成燈的?」荷花自來就對那些多腳的蟲子敬而遠之,這會兒看著那燈也忍不住嘀咕,「人家做燈不都是求個好口彩、好兆頭的嗎?」
「走,咱們過去看看。」齊錦棠拉著她過去說,「這家棚子可是很有名的呢,只要這蜈蚣燈咦掛出來,就是最好的招牌。」
荷花見那個棚子外果然圍了許多人,不由得也有些好奇地問:「該不會是買蜈蚣的吧?」
「自然不是,你去看了就知道。」齊錦棠把荷花拉到自己身前,護著她擠進人群里。
荷花到前面一看,棚子四周扯了一圈兒的繩子,所有看熱鬧的都圍在外面,而棚子裡頭被燈光照得通明,一個乾瘦的男子在嘴裡發出著奇怪的聲響,所有人都盯著地面嘖嘖稱奇。她定睛一看,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直接踩到了齊錦棠的腳上,被他扶住了肩膀才十分不淡定地指著裡面道:「是、是蟲子啊」
齊錦棠沒想到她會害怕,忙拉住她道:「是啊,是個很有名的人呢,你看那幌子上寫著,劉百禽蟲蟻,他能讓蟲蟻都聽他的話,能列隊,還能排出圖案呢」
荷花看著那滿地的螞蟻、蜈蚣、蜘蛛之類的爬來爬去,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毛毛地不自在,伸手抓住了齊錦棠的衣袖有些顫聲地問:「那要是不聽指揮都跑出來了可怎麼辦啊」
旁邊的人聽到這話很不悅地回頭白了荷花一眼道:「劉師傅可是行家,我年年來看這蟲蟻,啥時候都沒出過事兒」
荷花趕緊對那人歉意地點點頭。
齊錦棠這會兒也瞧出了荷花的不自在,拉著她出了人群道:「不喜歡怎麼不說呢?」
「沒事兒,你喜歡看就再看一會兒吧」荷花略有些言不由衷地說,其實她也並不是多害怕這些東西,畢竟在鄉下天天干農活種地,這些東西也是常見到的,但是偶爾看見一兩隻跟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可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種說不出的驚悚感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放鬆去欣賞。
「你這丫頭」齊錦棠見她這樣彆扭的樣子,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我是因為覺得你沒看到過這個,帶你過來看看而已,誰知道你竟是怕成這樣,平日見你去山上、地里的,也沒瞧見你怕蟲子啊」
「偶爾見個一兩隻的自然是沒事兒,可若是有這麼一群給我見到,我肯定早就嚇跑了。」荷花光是想到這樣的場景都覺得不寒而慄,伸手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走,去那邊的茶湯攤兒上坐會兒,吃點兒熱的東西定定神兒。」齊錦棠不由分說地拉著荷花又走了幾個攤位,在茶湯棚子裡坐下,叫了碗茶湯,幫她調好放在面前說:「吃幾口壓壓驚,以後有什麼就直接跟我說,不許自己硬撐著,記住沒?」
荷花點點頭,就著小點心喝了大半碗的茶湯,這才把那種讓人汗毛倒數的不自在感驅走。
齊錦棠看著荷花總算恢復紅潤的臉色,似乎有些內疚地說:「都怪我,我若是提前問問你就好了。」
「沒事兒,都是我自己嬌氣,換做是我,我也不會認識一個鄉下丫頭會怕蟲子。」荷花說著忽然想起以前的事兒,笑著說,「當初我家剛開始養雞的時候,有一陣兒總是丟雞蛋,我注意了好久也沒看到有小偷,家裡就都以為是黃皮子做的,還特意買了幾隻鵝回來,那天我見鵝都衝著雞舍下面叫,我就過去蹲下一看,正跟一條大蛇面對面地對上,它還衝我吐芯子,當時差點兒把我嚇傻了,聽我娘後來手,我當時簡直是連滾帶爬地跑開的,晚上家裡燉了蛇肉只有我死活不敢吃,最後還是大姐和博寧按著我硬是塞了一口給我吃呢」
齊錦棠看著她說得眉飛色舞地樣子,也聽得忍不住笑,之後忽然問道:「荷花,你很喜歡鄉下這樣的生活?」
荷花聞言一愣,不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又恍惚地覺得這話他似乎以前問過類似的,但還是點點頭說:「是啊,你不覺得鄉下的天都顯得比城裡要藍許多嗎?雖然也有很多雞毛蒜皮的瑣事讓人煩心,但是也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什麼都比不過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不是嗎?」說到這兒她又笑笑,「也許我是沒什麼大志向的人吧,雖說我喜歡識字讀書,也要讓家裡的兄弟讀書科舉,可是打從自己的私心來說,我不希望他們走仕途,官場錯綜複雜,我們又毫無背景家世,與其到官場去攪合,倒不如踏踏實實地做個鄉紳,過點兒平靜安寧的日子。」
齊錦棠聽著荷花稍稍壓低聲音的這番話,也不知怎麼的就忽然說:「其實你大哥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荷花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著齊錦棠問:「怎麼,我大哥跟你說的?」
「其實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建羽會跟你家交好?」齊錦棠沒有正面回答荷花的問題,而是又問了另一個問題。
荷花本想說是因為賣蘑菇讓孫家有利可圖,但是轉念就覺得不對,孫建羽最開始幫自家的時候,還沒有蘑菇生意這樁事情呢,她眉頭微蹙,心道齊錦棠既然這樣問自己,肯定也不會是因為孫建羽就是跟博榮投緣,所以她靜下心來想了想才有些瞭然地說:「孫家是看重了哥哥的學識,想要拉攏他?」隨即自己又搖頭說,「可孫家的背景深厚,我們家不過是寒門小戶,他們即便要拉攏也應該是拉攏你才對吧?」
「你說對了一半兒」齊錦棠目光中有些讚賞地看著荷花,覺得她這個年紀能想到這裡已經很是不易,「孫家的確也是籠絡我的,但是跟他們籠絡你哥的方法不一樣而已,就像你說的,你們家沒有權勢,所以即便你大哥中舉,除非他考出個前三的好成績,否則其實也是沒有什麼前途可言的,但是孫建羽不同,只要他能中舉,他家一定會讓他走仕途的,但是肯定也要從底層做起,而且也不可能留在家鄉,到了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多東西就不是孫家有錢就能幫得上忙的,即便是朝中有人也不是事事都能借力的,他們需要有人在旁幫著建羽。」
荷花聽了這些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說,孫家想等以後孫建羽謀了官缺之後,讓我哥跟他一起去上任?做他的師爺?」
齊錦棠點點頭,「其實很多大戶人家都會有這樣的籠絡,甚至有時候會在家中子孫還年幼的時候,就選幾個品學兼優的寒門子弟,到家中一來伴讀,二來也是培養感情,其間也許會有淘汰,而最後剩下的就會是以後子孫的好幫手。」
「那我哥也知道這事兒?」荷花這話有些明知故問了,但她還是想要確認一下。
果然,齊錦棠點點頭說:「這個自然,這樣的安排又不是孫家一廂情願就可以的,自然也得你哥同意才是。」
荷花幾乎不用轉腦子就能明白博榮的想法,孫家在鎮上和周圍都是很有勢力的,今後哥哥做了他的師爺,那麼自家也就跟孫家算是綁在了一起,那麼在鎮上和附近,也就沒人敢再來隨意招惹自家。
其實從荷花自己心裡來說,她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出路,畢竟以自家的實力,博榮最多也就只能尋個底層的空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上頭拿去做了替罪羊,這樣既能讓自己有個穩定的營生,又能照拂家中。但是她又覺得博榮心裡未必沒有自己的抱負和夢想,如果只是為了家裡得到庇護而做出這樣的犧牲,又讓她心裡很是難受。
心裡轉著這些事情,她一時呆坐在板凳上,半晌都沒回過神兒來。
齊錦棠見鋪子裡來吃東西的人越發多了,自己和荷花還占著位子不太合適,伸手扯著她出了棚子,給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這才把她的出神兒喚了回來。
「錦棠哥,你覺得我哥心裡是怎麼想的,他是真的自己覺得這樣安排很好,還是只為了家裡?」荷花有些拿捏不准地抬頭問道。
齊錦棠看著荷花小小年紀就習慣性緊蹙的眉心,很是心疼地伸手把她的糾結揉開,雖然很想跟她說那是博榮自己想要的,可是看到她黑亮的眼睛,這樣哄騙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考慮了一下措辭才說:「荷花,說實話,哪個男兒心中沒有抱負、沒有夢想呢?但是真的能守住這些的,古往今來又能有幾人呢?現實總是殘酷的,由不得人們完全按照自己本心地生活。」
「你是說……我大哥其實並不想這樣?」荷花心裡湧起一股無力感,也許自己能幫著家裡賺錢,但是在其他方面,自己卻是完全都沒有能夠幫忙的能力。
齊錦棠似乎像是看穿了荷花的心思似的,拍了她的腦門一下,「你又亂想什麼呢?每個人活著都是要不斷地對現實做出妥協的,你大哥是家中的長子,他明白自己肩頭的擔子,你不要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你如今才十歲,也不過還是個孩子而已。我不想騙你,所以我沒法說你大哥喜歡去做建羽的幕僚,但我只能說,這是他妥協之後最好的選擇。」
荷花在心裡咂摸著齊錦棠的這幾句話,也許他說得是有道理,但是與對著他的感覺不同,在家不管是面對博榮還是博寧,自己都還停留在最開始的那種心態上,覺得他們都比自己小,需要自己去保護和照顧,猛然間讓她接受博榮現在已經開始考慮如何撐起整個家了,總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挫敗感。
齊錦棠自然不會體會到荷花這麼奇異微妙的心思,但是那種挫敗和無力卻讓他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伸手攬過荷花的肩頭說:「我相信你有能力撐起你們家,但是那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和義務,博榮兄跟你是一樣的心情,甚至比你還要迫切。如果你換個位置來想像一下,你已經娶妻生子,但是還要靠家中的父母和年幼的妹妹來賺錢供著你和你的妻兒,我覺得你會比博榮兄還要沉不住氣的吧?」
荷花不得不承認齊錦棠說得沒錯,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處在博榮的位置,估計這樣的情形是自己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說不定都要退學回家幫忙。
「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承擔的東西,你大哥是一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人,所以這就註定了他會接受孫家的這個建議,因為他知道,即便他現在真的能不管不顧地只去追求自己的抱負,今後他也會於心不安。」
荷花抬頭看著齊錦棠,覺得他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心智又成熟了許多。
這時南邊兒傳來了鑼鼓聲,齊錦棠聽見便拉著荷花道:「今晚最熱鬧的燈謎大會開始了,走,咱們也去湊個熱鬧,看看咱們能不能贏一盞你喜歡的花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