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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荷花一五一十地把林子裡遇到的事兒說了,王寡婦聽罷念了聲阿彌陀佛,又嘆了口氣道:「五月初五,毒月毒日,生男克父,生女克母,可這也是條命啊,真是作孽。」
聽了王寡婦的話,荷花才知道為何這個嬰兒會被扔在深山老林里,許是爹娘迷信又不忍心親手溺死孩子,只得丟在林子裡由著他自生自滅。
這個抱回來的嬰兒讓祝永鑫和方氏都頭痛不已,方氏熬了些糊糊餵飽了他,哄著在屋裡炕上睡下,這才出來嘆氣道:「是個男娃娃,雖說瘦弱了些,但是瞧著哪哪兒都沒毛病,哭鬧的也都挺有勁兒的,怕當真是為了那忌諱扔的,你說咋辦?」
「能咋辦,好歹是條命,都撿回來了還能扔出去看著他死?」祝永鑫的語氣有些不善,說罷就蹲著抽菸不再說話。
荷花和博寧知道是自己的舉動給家裡添了亂,都緊緊抿著嘴唇站在一旁不吭聲,茉莉卻沒祝永鑫和方氏的顧忌,過來就給他倆每人彈了一個腦錛兒道:「你倆說上山挖糙藥賣錢,錢兒還沒見到呢,就先抱回來個賠錢貨,以為咱家是養濟院呢?」
荷花聞言眼睛一亮:「養濟院是啥?」從意思上理解,難不成是古代的慈善機構?那說不定也能接收棄嬰,於是也不顧被茉莉彈得生疼的腦門,一把抓住她問,「是不是收留孤兒和流浪漢啊?」
「你問這幹啥?」茉莉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說個清楚。
荷花沒辦法只能把目光投向祝永鑫和方氏,卻見他倆也都一臉茫然。扭頭看見博榮下學回來,忙問:「大哥,養濟院是啥?」
「養濟院?」博榮一愣,不知道妹妹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答道,「就是京里收養鰥寡的窮人和乞丐的場所,好端端的咋問這個。」
茉莉已經嘴快地嚷嚷道:「荷花和博寧上山撿回來個娃兒,也不知是誰家扔的。」又回頭說荷花,「咋,你還打算進京給送養濟院去?」
荷花被她訓得嘟著嘴不支聲,博榮見狀趕緊護著道:「你沖她嚷什麼,若是你在林子裡瞧見個娃兒哭著,你能當沒瞧見?」
「我……」茉莉被說的一時語塞,跺腳轉身抱起栓子道,「你們就都向著荷花吧,咱小弟如今都吃不到啥好東西呢,這又添了一張嘴,而且聽王嬸子說還是今兒個生的,原本叔嬸的就都說栓子克人,那閒氣還沒受夠嗎?為了個不認識的娃兒再讓人背後戳點,你圖啥?」
博榮聽她這麼說也不樂意起來:「我圖啥?我圖個心安理得,旁人說啥就那麼重要?礙著你吃還是礙著你喝了?管他們怎麼說,把個剛下生的娃兒扔出去,不是咱家人做的事兒,我寧可背後被人說,也不要一輩子都覺得心裡有愧。」
茉莉被他氣得眼淚都飛了出來,帶著哭腔道:「對,是我心狠,我就想著自己,我跟你不是一家人行了吧」說罷抱著栓子就哭著跑進屋去了。
博榮還想說啥,被祝永鑫一眼瞪過去道:「沒完沒了了,當我和你母親都死了啊?現在就開始擺大哥的架子了?」
「我……」博榮頓時被他噎了回去,自己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但是聽祝永鑫這麼說,從小到大的習慣使得他條件反she地閉嘴不再分辯,只得悶悶地忍了這口氣,轉身回屋去了。
博寧生怕祝永鑫把火氣發在自己身上,抓著方氏的衣角躲在她身後,剛要伸手把荷花也扯過來,就見荷花卻上前幾步道:「爹,都是我不好,不怪博寧,我倆挖川貝母的時候看見的那娃兒,他問我咋辦,我雖然知道咱家已經快吃不飽飯了,但既然看見了就實在沒法扔下不管,只能給抱回家來了……」
祝永鑫把菸袋從嘴邊拿開,嘆了口氣說:「不怪你,你大哥說得對,不管是咱家誰瞧見都得抱回來,咱雖然不寬裕但是也不能見死不救。」說罷抬手揉揉荷花的頭髮,「好了,爹娘會想辦法的,進去幫你母親撿碗撿筷子,今個兒過節呢」
「嗯」荷花去幫方氏擺好碗筷,一大盆角黍擱在當間兒,婆婆丁和曲麻菜洗得翠綠水靈擱在笸籮里蘸醬,大葉芹稍微過水一焯,團成球擰乾水分,加上蒜泥、醬油和辣椒麵拌了當涼菜,方氏還買了一小塊豬脆骨跟大葉芹炒了給祝永鑫下酒。
茉莉躲在屋裡就是不肯出來,只說自個兒不餓,荷花進去勸了半晌見她就是擰著頭不吭聲,只得敗退出來,換了博榮進去,也不知說了什麼,幾句話就給哄得破涕為笑,抱著栓子出來一起吃飯。
端陽日這天家家都喝雄黃酒避邪避毒,方氏往手上稍稍蘸了些酒,給幾個孩子塗在臉頰上,嘴裡咕噥著:「驅鬼氣,殺諸蟲。」
祝永鑫見狀直接把手裡的酒盅遞給博榮道:「都多大了 還抹臉,喝一口才最穩當。」
博榮倒也不含糊,不等方氏反對就咕咚灌了一大口,頓時臉頰通紅,嗆得幾乎要迸出淚花來。
祝永鑫哈哈大笑,又一把抓過博寧給餵了一口,博寧連嗆帶辣,整個臉都糾結成一團,趕緊抓了個角黍吃下去壓壓。
兩個閨女就不能這麼強灌了,祝永鑫讓茉莉和荷花每人小小地抿了一口,最後又用筷子尖兒蘸蘸酒,塞進栓子一直吧嗒吧嗒地小嘴裡,本以為那小子會哭得哇哇作響,沒想到他竟然美滋滋地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猶未盡地盯著祝永鑫,似乎等著他繼續餵自己。
全家都驚訝不已,方氏笑得直不起腰來,扶著祝永鑫的肩膀穩住身子道:「這回你可有接替人了,咱家一個大酒鬼一個小酒鬼。」
祝永鑫也哈哈大笑道:「這才是我兒子」
因為過節,方氏也破例陪著祝永鑫喝了一杯酒,面頰cháo紅地看著似乎比平日多了幾分韻味,博寧早就躺倒在糙蓆子上呼呼大睡,博榮也有些面紅耳赤,只有栓子還歡實地抓著茉莉和荷花笑得咯咯作響。
正其樂融融的時候,祝老四跟頭把式地跑進來,進了院兒就弓著身子雙手撐在膝蓋上,張著嘴就只喘著粗氣,硬是累得說不出半個字來,把祝永鑫嚇得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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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永鑫鞋都沒顧上穿就衝過去,一把抓住老四的肩頭問:「咋了,爹娘咋了?你倒是說話啊」
祝老四的肩頭被他捏得骨頭都要碎了,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兒趕緊嚷道:「爹娘沒事,哥,你趕緊撒手,肩膀頭子要被你抓下來了……」
祝永鑫聽說爹娘沒事,這才猛地鬆手氣得罵道:「那你跑的恁急幹啥,去投胎啊」
「大、大姐回、回來歸寧……」祝老四喘著氣都掩不住滿臉的喜氣兒,當初祝大姐出嫁的時候,荷花和博寧都還沒出生,茉莉還是個不記事的奶娃娃,掐指頭算算竟然都已經七八年沒回過家,怎麼能不讓祝老四欣喜若狂,要知道當初家裡孩子多,他從出生就是大姐帶著,給他穿衣餵飯,背著他到各處去玩兒,哄他睡覺,病了也是大姐陪在身邊,這會兒見到大姐回來,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歡喜的炸開了似的。
祝永鑫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怔住了,就覺得剛才喝下肚的酒氣都在往頭上涌,一時間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方氏從蓆子上起來,拎著他的鞋過去給他穿上道:「大姐回來了還不趕緊過去看看,這咋一個兩個的都傻了似的?」
「是是」祝永鑫回過神來拔腳就走,祝老四也忙追了出去。
方氏看著他倆這樣不由得好笑,給幾個孩子都換了乾淨體面的衣裳,攏平整頭髮,自己也換了件兒過節才穿的褂子,這才抱著栓子領著孩子們過去。
進門就見楊氏正跟祝大姐抱著哭,梅子在旁邊一邊兒勸一邊兒自己抹眼淚,祝老四也紅了眼圈在旁邊站著,其餘人都悶聲不響地在旁邊,也不知到底是咋回事。
她上前去道:「大姐,我領著你幾個侄兒侄女來給你看看。」
祝大姐這才抬起頭來,叫了聲弟妹就又開始抽噎。
博榮當年已經記事,隱約還記得祝大姐的模樣,忙叫了聲:「大姑。」後頭幾個小的也都跟著叫了人,連栓子也極其給面子地吐出含混的噗噗兩聲。
荷花趕緊說:「小弟這是叫姑姑呢,他沒長牙嘴漏風,平時管小姑也叫噗噗。」
祝大姐看到栓子就眼睛一亮,伸手從方氏懷裡接過去道:「這是最小的侄兒?」逗弄著栓子見他非但不認生,還衝自己笑得開心,不由得心裡喜歡,往身上摸摸沒找到東西,就直接從腕子上褪下赤金的一個釧兒,套在栓子藕節兒似的小胖胳膊上,「這是大姑給的見面禮。」
方氏見狀忙要給摘下來道:「大姐,這可使不得,這么小的娃兒,給恁貴重的東西咋像話。」
祝大姐把栓子往自己懷裡一帶說:「我疼我自個兒的侄兒你也要說?這是給我侄兒的,可不許你管。」
楊氏這會兒也抹著眼淚說:「你大姐給了就拿著吧」
方氏見狀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一疊聲地道謝。
荷花站在一旁打量著祝大姐,剛才聽方氏說她比祝老大晚兩年,那就應該是三十多快四十的年紀了,雖說打扮得比鄉下地方婦人強上許多,但是脂粉卻掩不住蠟黃中透著黑氣的臉色,眉宇一直習慣性地蹙著,盛著說不清的愁緒似的,眉眼瞧著跟梅子有幾分相似,想來以前也是個美人坯子。不過最讓荷花奇怪的是她的髮型,髮髻梳得歪在左邊,空蕩蕩的沒有半點飾物,而髮簪和頭飾都是戴在右邊的,從後面看過去,一邊金光璀璨,另一邊漆黑一片,煞是稀奇。
荷花這邊還正端詳著,在心裡琢磨難道是城裡的新流行不成?
那邊的劉氏看著栓子手上的金釧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把芍藥使勁兒地往前推道:「芍藥,趕緊叫人,這是你大姑。」又對祝大姐陪笑道,「她大姑,你出門子的時候我還沒進門,咱們這還是頭一回見,喏,這個是你侄女兒,小名叫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