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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遠處隱約地傳來孩子們唱童謠的聲音:「角黍香,香灶房。艾葉香,香滿堂。桃枝插在大門上,出門一望苗兒青。這兒端陽,那兒端陽,處處都端陽……」

    博寧也閒不住嘴地跟著學:「角黍香,香灶房。艾葉香,香滿堂……」

    茉莉不時地數落道:「博寧,你別東看西看的,野菜又不長在天上。」

    而荷花一邊挖野菜,一邊還細細地觀察周圍有什麼能利用的東西,她正拎著一棵婆婆丁往外拔底下深長的根兒,就被茉莉在頭上敲了一記道:「你那是挖菜還是拔河,要那麼老長的根兒幹啥,苦了吧唧的你吃啊?」

    「姐你懂啥,這根兒有大用呢」荷花扭頭沖她吐吐舌頭,雖說自己不懂醫藥,可是記得小時候,很多村裡的婦女和小孩,沒事的時候就去挖婆婆丁的根兒,若是誰有個什麼炎症或是疔毒瘡腫,煎水或是搗碎敷上,都是極為有用的,她見茉莉一臉的不信,嘟著嘴道:「能治病呢,愛信不信」

    茉莉還要說什麼,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村兒里郎中的聲音:「嘿嘿,小丫頭倒還有些見識,知道這是好東西。」

    「郎中大叔」幾個人都起來打招呼。

    村裡的郎中原本是個遊方的術士一類,挑著個布幡兒遊走四方,幫人卜個吉凶,測個字什麼的,稍稍會些醫術,走南闖本的倒也還算是平安,後來到了齊家村,不知怎麼的就看上了老郎中的女兒,先是死纏爛打地拜師學醫,後來又不惜入贅終於抱得美人歸,伺候著老丈人過世,就接替他成為村兒里的郎中。

    茉莉拎著個婆婆丁問:「郎中大叔,這個當真是藥材?」

    「那是自然。」郎中從茉莉手中接過那婆婆丁說,「醫書上稱此物為地丁,能化熱毒,解食毒,消腫核,療疔毒癰,皆瀉火安上之功。」

    幾個孩子都聽不懂他拽的是什麼文,不過既然郎中都說是藥材,自然沒人不信。

    只聽郎中又道:「明個兒是端陽,你們記得多采些藥材回去晾曬,古語有云,端陽節,祀先收藥糙,宜多採取備用。」

    這下連荷花都滿頭黑線,這個大叔跟幾個孩子說這些個艱難晦澀的言語,哪個能聽得懂?於是趕緊說:「大叔,那你明個兒可要多采些個藥材才好,咱們全村人頭疼腦熱都要找你你呢」

    「那是,如今正是百糙茂盛,陽氣上升的日子,要多多上山採藥才是。」郎中扛起手中的藥鋤,快步朝山里走去。

    翌日就是重陽日,方氏起了個大早,趁著孩子們還都熟睡的時候,就把用五色絲線結成的長命鎖拴在幾個孩子的脖頸和手腳腕上,另外還每人給掛了個裝著艾糙的繡花荷包。

    早晨起來之後,幾個孩子都爭先恐後地去采艾糙掛在門上,另折了桃枝插在門外,方氏也在門框上懸了趨吉避凶的符紙。

    上午祝永鑫照舊下地幹活,荷花在院子裡給自己種的菜苗澆水,方氏坐在院中,擺著兩個大盆教茉莉包角黍,院裡平地上鋪著祝永鑫冬天編的糙席,栓子如今七個月大小,能自己穩穩噹噹地好生坐著,偶爾不安分地歪歪斜斜地扭著翻滾幾下。博寧就也坐在蓆子上看著他,見他要爬到蓆子外面,就伸手把她抓回來。

    方氏邊數著角黍邊用糙繩十個十個地栓成一提,然後把一提肉丁的和一提蜜棗地單獨擱著,說讓博榮下晌拿去給齊舉人送去。

    荷花聽了這話放下手裡的水舀子,直起腰思忖片刻問:「娘,博寧都六歲了,是不是該送去學裡開蒙了?」

    方氏聞言手下一抖,剛裹好的一個角黍還沒等纏上糙繩就在手心兒里鬆開,白色的糯米四散地滾落回盆里。她又何嘗不想送兒子去念書,但是如今家裡的情況,供一個孩子都已經很是吃力,哪裡還有錢再送去一個。抬頭見荷花和博寧都瞧著自己,她抬手把額前的碎發抿到耳後道:「博寧年紀還小,在家讓你大哥先教著就是了,他皮的跟個猴子似的,去學裡還不得給人添亂。」

    荷花看到方氏矛盾的神色,也知道自己問了個不應該的問題,雖然她不知道一年的束修是多少,可家裡如今若沒有山菜什麼貼補著,怕是都吃不飽肚子了。當初分到的糧食不過就那麼多,這麼多張嘴吃飯,若是不省著些,等不到秋收家裡就得斷了口糧。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賺點活錢兒,自己那些個長遠的念頭雖好,但畢竟遠水不解近渴。想到這兒她拎起籃子對博寧道:「走,咱倆去挖菜,到時候賣了錢給你買紙筆。」

    博寧一聽立刻就從蓆子上跳起來,穿好鞋也抓了個籃子就跟著荷花往外跑,方氏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呆了半晌,心裡酸酸的不是個滋味,若是家裡再寬綽些,也用不著連兩個六歲的孩子都當半個勞力地使喚。

    茉莉誤以為方氏是擔心她倆出事便問:「娘你咋了,他倆對山腳下都熟著呢,不會有事的……要不我也跟去?」

    「哦,沒事,我是想日頭都升得老高,咱倆再不包好晌午就來不及吃了。」方氏忙岔開話題。

    荷花跟博寧依舊沿著溪水的不遠處往山上走,這是祝永鑫和方氏答應他們上山的先決條件,不能離開溪水太遠,所在的地方必須能聽到流水聲,否則若是在山裡迷了路可不是鬧著玩的。荷花自然是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別說這會兒的林子還基本等於是原始森林,就是現代東北人造林裡面,都會有人迷路最後凍死或是餓死在山裡,她自然是倍加小心,也處處約束著博寧。

    兩個人今個兒的運氣不錯,走的是昨天走的對岸,只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在水邊的林子裡發現成片的川貝母花開得正好。他倆就丟開籃子蹲在地上挖川貝母的根兒,而上面的花兒被當作零食進了兩個人的肚子。

    博寧挖的快,不多時就離著荷花老遠,伸手剛揪下一朵花丟進嘴裡,忽然聽到不遠處似乎傳來奇怪的聲音,他往前走了幾步,側耳去聽。

    「博寧,不許往裡頭走了」荷花抬眼見他在撥開灌木叢,忙大聲喊道:「你幹啥去?」

    「噓」博寧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歪著頭去聽那隨風傳過來的聲音,半晌才說,「荷花,我咋聽到那邊好像有人哭呢?」

    「切,我還以為是啥,這一套都過時了,你當能嚇住我呢?」荷花聞言嗤了一聲,以為博寧還是玩兒那套林子裡有鬼的把戲,「你趕緊好生挖川貝母,到時候賣了錢都攢著給你念書用。」

    博寧對讀書什麼的認識還不是很端正,並不是很上心地說:「娘不都說了讓大哥教我?再說讀不讀書的也不都是那樣,爹也沒念書不還是好端端的。」

    荷花猛地站起來,走到博寧面前問:「你還記得我那天被張屠夫弄傷了嗎?」

    「記得,咋了?」博寧沒留意荷花怎麼走到這麼近,抬頭嚇了一跳,乾脆直接坐在地上問,「跟他有啥關係?」

    「你若是以後能考中秀才、舉人,到時候誰見到你都得叫一聲老爺,就不會再有人敢欺負咱家的人,大家都會對咱家客客氣氣的,那樣多好?」荷花知道博寧平時最是護著家裡人,每每誰受了氣他是最跳腳的,所以就用這個好處哄著他說。

    「可是不還有大哥嗎?」博寧聽得有些心動,但還是沒有馬上被說服。

    「大哥的是大哥的,又不是你的,難道你不想自個兒憑本事讓爹娘和我們都不受欺負?」荷花挑起眉毛激他道,「還是說你覺得你不如大哥聰明,以後咱家就得只靠著大哥,用不著你?」

    「誰說的」博寧騰地就跳起來了,盯著荷花道,「你等著瞧,我肯定比大哥念書念得好」

    荷花心裡偷笑,但是面上還是撇撇嘴道:「念書念的好不可不是掛在嘴上……」話音未落她自己也聽到隨風傳來遠處隱約的哭聲,不由得渾身一個激靈。

    手打txt 第四十三章 男克父,女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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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花和博寧面面相覷,這回可是兩個人都聽到了,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博寧用力咽了下口水,然後問道:「荷、荷花,咱們要、要不要過去看看?」

    荷花並不信鬼神,但是在這深山老林里突然聽到哭聲,也還是覺得後背發毛,不過等她冷靜下來,她就分辨出,那聲音分明是個嬰兒的哭聲,跟栓子小時候哭的聲音差不多,所以她大著膽子,拎起手裡的鏟子道:「咱們過去瞧瞧。」

    博寧心裡害怕但是又不想在荷花面前露怯,硬著頭皮舉著扁鏟走在荷花前面,二人一路小心翼翼地來到聲音發出的地方,哭聲越來越清晰響亮,但是卻沒看到半個人影子,博寧這下是當真地害怕了,手裡的扁鏟都有些抓不住要脫手。

    荷花心細,低頭看看糙叢里,果然在一片濃密的黃花苗子後面,看到一個小包袱裹著的嬰兒,正緊閉著眼睛哇哇大哭,身上皮膚皺巴巴地發紅,竟然像是剛生下來的模樣。

    她沒想到竟然會在深山老林里看到一個棄嬰,頓時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博寧推她問:「荷花,咋辦?」

    荷花低頭看看那小娃兒,若是擱在這兒不管,怕是熬不過今晚去了,但若是抱回家,自家哪裡還能在多養得起一個孩子。心裡反覆地糾結,但是如今已經看到,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服自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只好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包裹,那娃兒小小的一個比栓子小時候還要瘦弱,一到荷花的懷裡似乎知道自己脫離了危險似的,頓時就止住了哭聲,嘴巴一張一合地似乎在尋找吃的。

    這下也沒辦法再挖川貝母,於是荷花抱著娃兒,博寧拎著兩個筐子一路的下山去,路上不時有村民對她們投來異樣的目光,還沒走到自家地頭,就遇見村尾的王寡婦,她與方氏向來交好,不過礙於自己守寡在家鮮少出門,每次都是方氏去找她一起做活說話,今個兒是因著五月節,拎著自家包的角黍正往荷花家走,遇到兩個孩子就招呼道:「荷花,博寧,上山回來了?」

    「王嬸子」荷花和博寧忙叫人。

    「呀,這是誰家孩子?」王寡婦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一眼就瞧出那孩子是今個兒新下生的,臉色就有些微變,皺著眉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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