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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荷花躲在杖子外面,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轉頭又拔腳往回家跑,在往村外去的路上,正遇到趕著車要去城裡的的祝永鑫。

    「爹,爹,我也要去!」荷花趕緊追過去喊道。

    祝永鑫回頭見是荷花,也不停下來,只嚷道:「快趕緊回家,又不是進城去耍。」

    荷花卻是沒有那麼好打發,還是追在後面喊:「爹,我想大哥了,我也要去。」

    「你這孩子……」祝永鑫最後沒法子,見荷花執意在後面追著,只好停車把她抱上來,又攔了個村裡的孩子讓給方氏送個信兒去,這才趕著車出了村子。

    祝永鑫心裡著急,一路上板著臉趕得飛快。

    剛開春的風冷得刺骨,荷花悄悄地縮在他的身後,勉強擋住迎面吹來的風,但還是凍得手腳冰涼。她知道祝永鑫坐在前頭,肯定比自己還要冷上許多,所以也不吭聲,只扯過車上的糙袋子蓋著腿腳,不住地搓著雙手忍著。

    到了城裡,祝永鑫存了牛車,領著荷花就先去了李氏娘家兄弟的鋪子,想問問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李氏的三弟正在店裡,一見祝永鑫進門,駭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招呼道:「祝、祝二哥,啥風把你吹來了,想要、要買點兒啥?」

    荷花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回完了,不等祝永鑫開口發文,就直接嚷道:「李三叔,村兒里已經有人捎了消息回去,說這回童生試有人貪墨舞弊,我大娘也已經知道了,都已經氣得不行,你還想瞞著啊?快說我哥在哪兒呢?」

    李三哥一聽說是村里都知道了,反倒稍稍鎮靜了下來,嘆口氣道:「你們跟我走吧。」

    跟著他從鋪子的後門出去,七拐八拐,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周圍的房子都破舊不堪,又往裡拐了一條胡同,這才停在一處門板都滿是fèng隙的院門口。

    李三哥抬手推門進去,邊走邊嚷道:「博榮在屋嗎?」

    荷花人小腳快,已經搶先鑽進屋裡,頓時就抬手捂住了口鼻,這屋子不知道多久沒人住過,也沒生火燒炕,又冷又cháo,滿屋子的霉味直嗆人,窗紙居然還有破口,外頭的陽光透過破口照進屋,光線下無數的塵埃飛舞著。

    她眯起眼睛,忍著打噴嚏的衝動,扯著嗓子喊了兩聲:「大哥,大哥在不?」

    炕上的角落裡傳來微弱中帶著疑惑的聲音:「荷、荷花?」

    荷花這會兒已經適應了屋裡昏暗的光線,這才看到炕角處有人蒙著被子躺著,她手腳並用地爬上炕,同時朝外面喊道:「爹,大哥在屋裡,我看他好像是病了,你趕緊進來啊!」

    祝永鑫正在外屋拎著李三哥的衣領子,逼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聽到女兒急得有些變了動靜的聲音,趕緊丟開手進屋,也是半晌才適應了屋裡的陰暗,這才瞧見兒子臉色晦暗,唇邊起了一溜兒的燎泡,頓時覺得心頭火往頭頂上涌,轉身衝出去就要找李老三算帳,可惜李老三哪裡會乖乖地等著他,他衝到胡同里左右看看,哪裡還看得到李老三的影子,只得壓住火氣回到屋裡。

    荷花上炕後伸手一摸博榮的額頭,熱得燙手,心裡把李氏和她兄弟罵了幾百遍,卻也知道這個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的,好在博榮還有些意識,在她的半攙半扶下坐起身子。她伸手扯過被子打算疊好收拾行李,摸到那些走前方氏剛曬得蓬鬆噴香的被子,如今已經cháo得又扁又硬,眼淚忍不住滾落下來,手下也不停頓,見祝永鑫氣呼呼地回來,頭也不抬地說:「爹,趕緊帶哥哥去看大夫吧!」

    祝永鑫躬身背起兒子,手裡拎著包袱,領著荷花一邊問路一邊轉過好幾條胡同,總算是到了一處不大的醫館。

    坐堂的大夫一看博榮的模樣,當即就皺著眉頭問:「都病成這樣了怎麼才來抓藥。」

    祝永鑫覺得又是氣惱又是憋屈,蹲在地上死命捏著拳頭,抵著頭也不吱聲。

    荷花只好道:「我哥是進城來參加童生試的,病在這兒也找不到人給我們捎信兒回去,這麼久沒回去家裡擔心,一路尋來才知道人病了,一刻都沒敢耽擱就找醫館。我們是鄉下來的,對城裡什麼都不熟,剛才問了好幾迴路,那些嬸子和婆婆們都說您這裡最好,所以才特意尋了過來。」

    那老大夫有些詫異地看看荷花,捋捋鬍子道:「瞧你小小年紀說話倒是清晰。你哥這病先是急火攻心,但是未能及時排解就受寒受cháo,這樣一來,內火外寒,冷熱交加自然就嚴重起來。」

    「大夫,那這病好治不?」荷花聽他說得似乎很是嚴重,心裡更是著急地問,「那到底是該驅寒還是降火呢?」

    「嗯?」那老大夫本來是在捻須思索,聽了荷花的話,又再次抬眼探究地打量著她,試探地問,「丫頭,你家有人行醫?」

    荷花忙搖頭,裝傻充愣地說:「沒有,我剛才瞎說的。」

    那大夫明顯有些不信地看看荷花,但是扭頭又看看蹲在地上絕對農民打扮的祝永鑫,覺得自己那些什麼民間高手的想法實在不切合實際,於是晃晃頭丟開不管,坐到桌旁提筆蘸墨,沉吟拿捏著開了個方子,然後扭頭問祝永鑫道:「這位小哥,這藥是抓回去你們自己熬還是在我們藥鋪里熬?」

    祝永鑫聞言有些猶豫,上回老祝頭來城裡看病所以他還算知道,城裡的醫館後面直接就是民居,外地過來看病的可以直接花錢住下,醫館裡有人給熬藥做飯,不過價錢也是比去住大通鋪要貴上幾倍。可是如今博榮病得神志不清,還帶著個年幼的荷花,就算捨得花錢,帶著個病人店家怕是也不讓進去住的。

    好在走前方氏讓他多帶了些錢來,剛才也看了博榮帶來的錢也沒用多少,估計還能勉強撐上兩天,最後咬牙點頭道:「我們在城裡沒有住處,若是醫館這兒有地方,就在這兒住下。」

    大夫聞言就把手裡的方子交給店裡的學徒,吩咐道:「先去叫小秀出來帶這位病人進去歇著,你去抓了藥拿過來給我看過,我再告訴你如何煎藥。」

    學徒依言去了,診堂後門的藏青色門帘子一閃,裡頭出來個身量纖細,模樣清秀的丫頭,瞧著也就十歲出頭的年紀,過來輕聲細語地對祝永鑫說:「請扶著病人跟我進去吧。」然後回身拉起荷花的手,「小妹妹,姐姐領你到後面去。」

    從後門出去,是個不大不小的四合院,東西兩邊都隔成好幾間屋子,裡面收拾得乾淨暖和,小姑娘把他們安置在東邊中央的一間道:「這間屋子太陽最好,你們把他扶進去躺下歇著,我去給你們端水過來,先給他擦拭擦拭身子才好。」

    第一卷 瑞雪兆豐年 第三十一章 無辜受累

    小秀很快就端了熱水過來,祝永鑫用溫熱的水給博榮擦拭了身上。

    荷花找小秀借了床被子,回屋嚴嚴實實地給博榮蓋好,過了小半個時辰,藥鋪的學徒端了藥碗進來,荷花看著祝永鑫給博榮餵了藥,這才道:「爹,要不,你回家一趟?」

    祝永鑫心裡其實也在尋思這件事,但是聽到荷花這麼說還是下意識地搖頭,看看睡得還並不安穩的博榮,不同意道:「那怎麼行,就留下你自己我怎麼放心。」

    荷花就掰著手指頭道:「咱們肯定要在這裡呆到大哥病情穩定,所以今晚是肯定要在城裡過夜的,那城外的牛車咋辦?娘在家急得團團轉咋辦?娘要是跟大娘打起來咋辦?大哥的被褥和衣裳都是又汗又cháo,總要拿能穿的衣裳過來才行……」

    祝永鑫皺眉看著女兒,心裡知道她說的都沒錯,但是讓他把兩個孩子扔在城裡,他又哪裡能夠做得出來。

    小秀正好進來送茶水,就插嘴道:「其實你不用擔心,我家的醫館在這裡都開了好幾輩,你沒看這房子都是有年頭的老房子了?我會幫你照顧她們兩個的,給家裡人報個信兒也是應該的,不然家裡得多著急。」

    祝永鑫沒了別的法子,只得託付給小秀照看,自己問明了城門的方向,就急匆匆地離開,只想著早去早回。

    這間屋子當真是陽光充足,透過窗戶紙照在身上還是讓人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荷花坐在床邊看著博榮,不時地幫他拭去額頭上的汗珠,看著他乾裂的嘴唇,又出去找小秀討了一杯熱水,用乾淨的手帕蘸著水,隔一會兒幫他潤濕潤濕嘴唇。

    今天醫館似乎沒有什麼生意,所以小秀忙完了外面的活計,就過來跟荷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小丫頭你叫啥,幾歲了?」

    「我叫荷花,剛過年,如今已經六歲了。」荷花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道。

    「你坐著就是。」小秀看看炕上的博榮,然後輕聲道,「用不著擔心,我爹說你哥的病沒啥大礙,就是起得太急才會這麼嚴重,吃兩天藥就能好個大半。」

    荷花聞言很是驚訝,這個小秀竟然是那大夫的女兒,可看這醫館的模樣很是體面,不知道怎麼會讓女兒出來拋頭露面的照顧病人。

    小秀似乎察覺到她的疑惑,所以低頭笑笑說:「我從小就沒了娘,我爹是個除了治病抓藥,其他都不管也不會管的人,如今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就只得我里外操持唄!」

    「……」荷花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這些話,但還是順著她的思路陪著她聊了許久,雖然大多數都是嗯啊的應承,時間久了還是有些口乾舌燥,可看那小秀還是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

    正尋思著該怎麼去喝水才不會失禮,博榮忽然有些不安分起來,抬手推開了被子還喃喃地不知道說著什麼。祝永鑫剛才給他擦拭過身上以後,就只給套了條褻褲就給塞進了被窩裡,這會兒一折騰起來,頓時就露出赤裸乾瘦的上身。

    小秀羞得滿臉通紅,趕緊轉身迴避,但卻還是小聲問道:「荷花你自己能行嗎?要不要我幫你?」

    荷花湊近博榮,想聽清他在說什麼,但是說得實在太含混不清,是能聽出他時不時地叫娘。她很是心酸幫博榮拉好被子,心想剛才要是讓祝永鑫把方氏接來就好了。

    小秀見荷花這個模樣,知道自己若是再留下喋喋不休著實不好,又幫她拎來一壺熱水,這才掩上門離開。

    荷花昨晚因為武開江鬧得半宿沒睡,現在比暖和的陽光照得更是睏乏,但是祝永鑫還沒回來,只能自己死命地撐著,實在困得不行就出去吹吹風,到後來只要一坐下,就覺得眼皮發緊、腦袋發沉。

    正午的時候小秀送了午飯以及博榮的藥過來,荷花餵著博榮吃了藥,自個兒的飯也吃不下去,就起身準備出去清醒一下,剛走出屋門就看見方氏滿臉焦急地快步走進來,祝永鑫的聲音也傳過來道:「就是東邊最中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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