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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祝永鑫見已經如此,乾脆站住把話說個通透:「爹,娘,博榮娘嫁過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性子你們跟我一樣清楚,她為啥凡事都不爭不吵,不是因為她性子軟好欺負,她有兒有女有娘家,若是換做旁人,早就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他說著把眼神掃過劉氏,然後又道,「分家從頭到尾都是我的主意,我屋裡人多勞力少,雖說爹娘不介意,但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讓兄弟們幫我養孩子。今個兒全家都在,我這話也擱在這兒,爹娘拉扯我長大,給我蓋房子娶媳婦,我也不是不孝的人,該說的話臘八那天在祖宗牌位前已經說得七七八八,不管爹娘以後是想跟我們過還是跟別的兄弟,該孝敬的我們也絕不短少,如今看這個家是分定了,爹就休要在生出旁的事端來了。」說罷拉著方氏轉身就走。

    方氏本來想開口勸解,畢竟今個兒是大年夜,但是見祝永鑫臉色死沉,抓著自己胳膊的手跟鉗子似的,她只好招呼幾個孩子跟著一道先回家去。

    回屋之後,祝永鑫就在地上走來走去,方氏都快被他轉暈了,嘆氣道:「你說今個兒大年夜的,咋個鬧成這樣。」

    祝永鑫氣道:「爹如今是越來越……肯定是魏二叔在背後挑唆的。」

    方氏聽他如今還覺得是有人挑唆,而不說是老祝頭的不是,心裡雖然覺得有些委屈,但還是開口先檢討自己道:「不管是誰挑唆,咱們也都是晚輩,遇事讓一步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今個是我不對,原本就知道爹喝了酒就喜歡胡咧咧,我還跟著裹亂,若是我不吭聲就好了。」她說罷也不去看祝永鑫的表情,低下頭哄著有些受驚的栓子。

    祝永鑫搖頭道:「跟你沒關係,咱村裡的媳婦里,論賢惠誰也越不過你去,這回……」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咱明個兒就分家。」

    方氏聞言嚇了一跳,不由得站起身道:「你瘋了,大年初一分家,還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咱們,以後咋做人?」

    「爹說初二讓我寫了休書送你回娘家,不分家也沒法做人,還不如分開算了。」祝永鑫氣得直喘粗氣,「我原本覺得咱家人口多本就占便宜,所以凡事都忍讓些,只要爹娘過得舒坦,咱們受點委屈也沒啥……現在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方氏聽到這話就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差點兒把抱著的栓子都脫手摔了,滿腦子迴蕩的都是休書那兩個字,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砸在栓子的小臉蛋上,惹得他哇哇大哭起來。

    祝永鑫伸手把方氏和兒子摟進懷裡道:「只要我不肯,誰說了也不算,以後咱們自己過日子,不管好壞咱心裡舒坦。」

    屋裡的氣氛凝重得嚇人,荷花左右看看,大哥和茉莉都陰沉著臉色,博寧的年紀小還不是很能聽懂,臉上滿是茫然的神色,不過還是能體會到爹娘的情緒,坐在荷花身邊偶爾扭動幾下身子,最後悄悄趴在荷花耳邊道:「荷花,我還沒吃飽咋辦?」話音未落肚子裡就傳出來咕嚕嚕的叫聲。

    荷花先是一愣,隨後就撲哧笑了出來,從炕沿上跳下地道:「娘,我們都沒吃飽,讓大姐去蒸粘豆包吧!」

    方氏聞言抹去眼淚,臉上重新掛上笑容道:「得了,大過年的哭哭啼啼不吉利,不過就是分家,啥時候分你做主就是,分到啥算啥,日子還得自己過起來不是。」說著把栓子遞給祝永鑫抱著,自個兒挽起袖子道,「我出去看看家裡還有啥,咱隨便弄點兒吃……」

    話還沒說完,梅子推門進來道:「二哥、二嫂,爹娘讓我叫你們回去吃年夜飯。」

    祝老四也跟著進來說:「二哥,你今個兒是咋了,爹就是那麼個人,等他酒醒了以後,自個兒幹了啥說了啥都不記得,跟他賭氣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方氏聞言沒有說話,只把目光投向祝永鑫。

    梅子上前攬著方氏的胳膊又勸道:「你們若是不回去,娘今晚哪裡還吃得下飯?再說二嫂今個兒為這年夜飯忙了大半日,怎麼能不吃飽就下桌的,你若是不回去那你自個兒在家呆著,二嫂和孩子們得跟我過去。」

    祝老四也直接從炕上抱起博寧,拉著荷花往外走說:「走,四叔領你們放炮去。」

    祝永鑫見狀也只得無奈地搖搖頭,回去後果然沒人再提干剛才的事兒,全家一起吃過年夜飯,晚上男人摸牌女人們包餃子,小孩子們拎著窗紙糊的燈籠滿村子亂跑。

    半夜放過鞭炮全家吃過餃子,楊氏安頓了喝醉的老祝頭,出來對著滿屋的兒女和孫輩說:「我跟你爹已經商量好了,明晚全家坐在一處把分家的章程拿出來,等十五過後就分開各過各的。」

    第一卷 瑞雪兆豐年 第二十六章 分家

    正月初一晚上,全家吃過飯都聚在老祝頭和楊氏的屋裡商量分家的事兒。老祝頭和楊氏坐在屋東頭的椅子上,四個兒子蹲在地上都叼著菸袋,媳婦們溜溜地在炕沿兒上坐了一排,梅子領著孩子們避到西屋去,只有荷花硬拗著拱在方氏的懷裡,怎麼扯都不肯走,最後總算是得以留在屋裡聽個分明。

    楊氏先在屋裡環顧了一圈,然後才扯扯衣襟兒道:「昨天下晚你爹跟我商議過,平素都是我管著家裡的錢糧,所以既然已經定了分家,就還是我來擬這個章程。你們幾個都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會偏誰幫誰,等家裡商議好怎麼分,再找里正做個見證立個自居,以後咱就算分開過了。」

    她說完又看看屋裡的人,問他們有沒有什麼要說的,大家自然都沒的可說,於是她繼續道:「我心裡合計了一下,咱這回分家,就把老大、老二和老三你們哥仨分出去,老四和梅子還跟著你爹跟我,等啥時候成親啥時候再說。你爹跟我的房子依舊是我們住著,啥時候我們百年了,再給你們兄弟幾個平分。如今老大和老二家已經有了房子,繼續住著就是,開春兒之後家裡拿錢,比著跟你們一樣的房子起一趟,這之前老三家先暫時住在家裡。蓋房以後剩下的錢還有家裡的糧食分成四份兒各取一份,以後老四娶媳婦還有梅子出門的時候,該花啥各家平攤,你們尋思著咋樣?」

    這些事兒都是沒什麼值得計較的,也很容易分得平均,大家自然都表示沒有意見,劉氏忽然開口道:「娘,這些個都沒啥好說的,你且說說家裡的地咋分?」

    田地是分家的重頭戲,祝家一共不到四十畝地,但是其中也有孬好之分,靠近山腳的八畝肥田是最好的,那是當年楊氏的陪嫁,這塊地最是方正整齊,土也是黝黝的黑土,用力一握恨不得都能捏出油來。稍微次點兒的就是村西邊兒的十二畝中等田,是老祝頭剛到村里自個兒開荒之後賤價買下來的。靠南邊兒還有五六畝零散的荒地,早年間種過些年頭,但是那地不吃肥,下多大力氣都越來越荒,最後因為投入和產出實在不成正比,所以家裡省吃儉用又去江邊兒買了十畝薄田。

    一提起分地,家裡的人就都不吭聲了,各自心裡都在算計,一畝肥田差不多能抵兩畝中等田的產量,或是能抵近四畝薄田的產量,至於荒地,有沒有也沒什麼區別。

    李氏惦記這那八畝肥田,但是又不好開口直接要,在心裡折騰了幾圈,最後終於決定迂迴地試探著道:「那八畝肥田是娘的嫁妝,而且耕種起來省力還產量好,自然是應該留給爹娘的。」

    她知道這八畝肥田自家獨占那是不可能的,最好的結果就是每戶分到兩畝,她心裡的算盤打得挺好,楊氏素來都是個替別人著想的人,自己這麼一說她定然要反駁,到時候自己再說平分之類的話。

    可是李氏萬萬沒想到的是,楊氏竟然直接點頭道:「嗯,我也是這麼尋思的,老四的地也暫時歸到你爹和我這兒,等以後他娶了媳婦再分給他。你們若是沒有旁的打算,我就說說今天老二跟我提的分法,八畝肥田你爹跟我先種著,西邊的十二畝中等田,老大和老三每家六畝,老二家只要江邊的那十畝薄田,我尋思著把那幾畝沒人種的荒地也給他家,你們說說這樣分行不?」

    劉氏開始聽說是老二提的分發,就瞪著眼仔細聽著,憋著勁兒等楊氏說完就反駁,但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分法,若是這樣說,絕對是老二家最吃虧,八畝肥田如今擱在爹娘手裡不動,等以後老人沒了還是會各家平分,而自家這回得了六畝中等田,她心裡還算是滿意,只是對老二家的這種舉動覺得十分不解,轉著心思猜他們是不是有別的什麼圖謀。

    老四忽然開口道:「我尋思著還是均分成五份,然後我的那份跟爹娘的先一起種,其他三份給三個哥哥家。」

    李氏趕緊道:「老四你懂什麼,你二哥既然說這麼分,肯定有他自個兒的道理,娘都同意了咋就你事兒多?」

    「就是,老四你如今還沒娶媳婦,很多居家過日子的事兒你都不懂,這樣分其實挺好,那十畝薄田需要乾的活多,你二哥家裡人多好拾掇,而且種些個糜子、番薯這些個不挑地的賤物,產得多也免得他家人多不夠吃。」劉氏也忙跟李氏配合著搭腔道。

    方氏只是抱著荷花安靜地坐著,對什麼都不發表意見。

    「老大和老二家裡傢伙什兒都齊全,開春兒再給老三家添一套,牲口家裡只有一頭牛,先各家合用著,以後你們自個兒有錢再添置。」楊氏朝兩個媳婦臉上掃了一眼,最後一錘定音道:「咱家本來就是這麼個一窮二白的樣子,攏共這麼多東西這也就算是分得差不多了,以後各家都少生事端,安分地過日子,逢年過節的回來聚聚就是了。」

    祝永鑫見楊氏一臉的落寞神色,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喊了聲娘,跪在楊氏身前把頭深埋在雙手之間,肩頭壓抑地聳動著。

    自從初一把分家的事兒商議已定,方氏的心情就好了起來,里里外外地幹活似乎渾身使不完的勁兒,對劉氏時不時的擠兌也毫不在意,左右再熬幾日就徹底解脫了。家裡的孩子感受著方氏的喜悅,也都一掃先前的小心翼翼,都變得歡實起來。

    大年初十這天全家吃飯的時候,李氏忽然道:「娘,博凱和博榮就要去參加童生試,我娘家兄弟在城裡認識府衙的一個師爺,說若是拿錢去疏通疏通,以兩個孩子的學識肯定能上榜。」

    劉氏聽了這話立刻警覺地說:「二月才去童生試,現在說這幹啥,等分了家你愛咋疏通咋疏通去。」

    「芍藥娘,你這話說得可是不應該,若是博凱和博榮有出息,到時候得好處的是咱全家人,家裡一下出了兩個秀才,還都是這般年紀,以後前途無量,到那時候不管是老四說媳婦還是梅子找人家,那都不用咱自家費心,人家都得倒貼著上門。」李氏說著朝芍藥看看,露出絲意味不明的笑容說,「你折騰了那麼久給芍藥裹了小腳,不就是想讓她以後嫁入大戶人家,你以為咱們這樣土裡刨食兒人家的閨女,能光憑著腳小就能飛上枝頭啊?還不是得靠家裡的兄弟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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