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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過年的氣氛原本就因為分家籠罩上陰雲,如今更是徹底的消失殆盡。

    楊氏整天擔心發愁,晚上都不敢睡實,生怕有個什麼變故意外,才沒幾日就已經有些熬不住,只好由家裡哥們四個夜裡輪流伺候。

    劉氏偏生在這個時候診出有孕,日日推說身上疲乏,事事不理,吃喝都在屋裡,時不時地還鬧著祝老三在屋裡陪她。李氏素來都是個不幹活的,家裡的擔子就壓在了方氏的身上,做飯、打掃,洗刷,熬藥,每日忙得陀螺似的不得閒兒,眼看著坐月子時剛豐盈起來的身量,幾天下來就瘦了一圈兒。

    荷花心疼方氏,自個兒年紀小又幫不上忙,大哥來年二月開始就要參加童生試,如今被方氏鎖在家裡看書,茉莉要看著栓子,她只好溜出去找齊錦棠陪自個兒釣魚。

    如上次一樣,二人在腰間掛好了繩子,齊錦棠撿了兩塊石板兒,又砍了些干蒲糙鋪上,拉著荷花坐下,自個兒拎著麻繩等於上鉤。他老早就瞧出荷花的心思壓根兒不在釣魚上頭,從坐下開始就雙手托著下巴,呆呆地看著水面,時不時還幽幽地嘆口氣。

    「我娘說,女人總嘆氣會變老的。」齊錦棠轉了幾圈的心思,一開口竟說出這樣句話,當即就差點兒咬到自個兒的舌頭。

    荷花聞言先是一愣,抬頭定定地看著齊錦棠,見他滿臉尷尬,白皙的臉頰甚至透出些許可疑的紅暈,再一細想他剛才的話,頓時笑得前仰後合。

    齊錦棠緊緊地抿著嘴唇,生怕自個兒再說出什麼不經大腦的傻話,但還是伸手拉住荷花,怕她一個不留神摔進水裡。

    「聽你哥說你想學認字?」等荷花終於不笑了,齊錦棠才又開口問。

    「是啊!」想起這件事荷花就有些鬱悶,她看過大哥的開蒙讀物,大部分字她連猜帶蒙都能認出來,說找人教不過是尋個藉口,但是還沒教上二十個字,計劃就被迫擱淺,「本來大哥是每日都教我識字的,可來年二月他要去參加童生試,娘不讓我去打擾,所以就又丟下了。」

    「那以後我教你識字好不好?」齊錦棠神情很認真地問。

    荷花聞言眼睛一亮,用齊錦棠做藉口可比博榮那個老實人方便多了,當即就說:「可不許騙人!」

    「我何時騙過你?」齊錦棠見她滿臉期待,似乎小臉龐兒都放出光芒來,可見當真是想識字,並不是小孩子的一時興起,回身到岸邊撿了塊尖石頭遞給荷花道,「你哥都教了什麼字,可還記得?」

    於是兩個人在冰面上,一個教一個學,時而兼顧釣魚,一下午的時間倒是過得飛快。就這樣,荷花每日除了識字,還能帶回家幾條凍魚,讓方氏收拾乾淨自個兒看著燉得化入湯中,燉好後自然要給老祝頭和楊氏送去,剩下的先緊著栓子喝,餘下的都被荷花想方設法地給方氏吃下去,偶爾收穫好才能輪到博寧喝上一碗。

    就這樣,過了小年兒,送過灶王爺上天,家裡也包了粘豆包,蒸好了過年差不多夠用的餑餑和卷子,門外窗上也都貼上了梅子巧手剪的窗花,若是不看全家人陰沉沉的臉色,倒還勉強算是像個過年的樣子。

    荷花每天下午照舊去找齊錦棠釣魚習字,還有兩天就到年根兒下,這日不巧耽擱得有些晚,齊錦棠送荷花回家的時候,老遠瞧見個背著手的身影往林子裡去,他眯起眼睛道:「荷花,你爺怎麼自個兒出來了?」

    「不能吧,整日裡身邊兒都離不開人呢!」荷花也覺得奇怪,但是看著身形卻又的確是老祝頭,瞧他腿腳利索走得大步流星的模樣,哪裡有平時那病病歪歪地模樣,這下子荷花心頭疑竇叢生,也顧不得天黑趕緊回家,沖齊錦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遠遠地綴在老祝頭後面,見他穿過一小片兒林子,到了片不大的空地上,四下瞅瞅嚷道:「老弟,你來了沒?」

    對面的林子裡又鑽出個老頭,手裡還拎著酒拿著菸袋鍋,那一笑滿臉褶子的樣兒,別說這會兒天還只是擦黑兒,就算是黑透了荷花都不會認錯,正是老祝頭的拜把子兄弟老魏頭,論著荷花應該叫他聲二爺爺。

    只見兩個老頭找了兩個樹墩子各自坐下,老祝頭從懷裡掏出個不知包著什麼的油紙包,打開後自個兒先狠是吃了一口才說:「城裡那庸醫著實氣人,診不出毛病也就罷了,可弄得什麼不許喝酒,每天還要喝那又酸又苦的藥湯子,好人可都快撐不住了,若我真是個臥病在床的,怕是早就嗝屁朝涼了。」

    「我這不是來接濟你了。」老魏頭不知捏著個什么正在啃,說話含含混混不甚清楚,「你且說我這法子管用不?」

    「自然是管用,我那幾個兒都孝順,見我在炕上病著,誰還敢說分家這倆字兒,都日夜倒替著伺候我咧!我先喝倆口,這些日子可是把我憋壞了。」老祝頭抄起酒罈子就猛灌了兩口。」

    「我跟你說,你只要把這個裝病堅持住了,等來年混到開春兒要犁地,到時候就都忙著幹活兒,誰還顧得上說分家。」老魏頭笑得嘎嘎作響。

    荷花跟在後頭聽到這些話,恨不得衝出去扇這兩個為老不尊的,居然只因為不想分家就鬧出這麼多事端。且不說家裡花了多少瞧病和抓藥的錢,這大半個月,祝家裡外上下為了他的病著急上火,一個個又累又擱著心事,老祝頭居然還抱怨不能喝酒太不自由,跟沒事兒似的躲到林子裡喝酒吃菜。

    荷花正生氣的時候,覺得肩頭被人輕拍了兩下,回頭見齊錦棠正關切地看著自己,深呼吸平緩了心情,沖他笑笑,不出聲地用口型道:「咱們回家。」其實心裡已經基本有了計較。

    回家擱下了釣回來的魚,荷花忙跑到主院打算找個藉口通風報信兒,可巧老祝頭屋裡這會兒正吵得熱火朝天,若不是祝老大和祝永鑫還算有些理智,一直在中間攔著,老三和老四早就抄傢伙打起來了。

    屋裡吵架的勸架的亂作一團,荷花沒瞧見茉莉和博寧,一扭頭看見芍藥正在一旁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不禁羨慕她絲毫不知道愁的性子,伸手扯到自己身邊問:「咋回事,你爹和四叔為啥吵架?」

    芍藥眼睛還盯著屋裡的熱鬧道:「下晌是四叔看著爺,結果你娘熬了藥進來發現爺不見人了,屋裡屋外都找了個遍也沒人,四叔說爺嫌屋裡氣悶,要去院裡站站,還說不要他跟著,結果一轉眼就不見了人,我爹就跟四叔吵起來了。」

    荷花聞言撇了撇嘴,這全家都沒個明白的,人丟了不出去找,難道吵架就能吵出來不成,她放開芍藥,運足了力氣大喊一聲:「啊!」

    小孩子的聲音本來就尖亮,荷花對此的估計略有不足,又稍微地用力過猛,結果就發出了聲恐怖片中女主遇鬼時候類似的慘叫。

    不過這一嗓子的效果倒是絕佳,屋裡頓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的目光都聚攏在她身上,她顧不上剛喊得喉嚨生疼,忙趁著這個空當飛快地說:「剛才回家的時候遇見村兒里人,跟我說看見爺朝林子裡去了,我本還說他指定是看錯了,爺好生在家養病呢,冰天雪地的咋會去林子裡……」

    她的話還沒說完,祝老四就已經大步衝出了房門,但是隨即又回來抱起荷花道:「朝哪邊林子去了?」

    這會兒天已經差不多黑了,離著兩三步遠就幾乎只能瞧見個黑影,荷花指引著祝家四個兄弟往林子那邊去,快到林子邊兒的時候,她忽然裝作害怕地摟緊祝老四的脖子道:「四叔,以前奶說林子裡有黃大仙兒,一到晚上就迷了人去,爺不會也是被黃大仙兒迷去了吧?」

    祝永鑫呵斥道:「小孩子瞎說什麼!」

    反倒是祝老四把荷花緊緊地摟在懷裡安慰道:「荷花不怕,有四叔在呢!」又扭頭對其餘幾個人說,「娘是說過這林子裡有黃大仙兒,咱村兒就有人給迷過,在林子裡走不出來,生生地凍死在裡頭,第二天一早村里打柴的瞧見他的時候,就躺在離小道兒三四步遠的地方,愣是沒找到路出來。咱還是念叨幾句然後悄悄進去吧!」

    其餘幾個人聽了這話,也都微微點頭,小心些總是沒錯的,祝老大站在林子邊兒念叨了幾句,無非是只為了找回家人,不是要來冒犯大仙兒,還望大仙兒不要怪罪之類的話。

    第一卷 瑞雪兆豐年 第二十三章 大打出手【八百加更】

    眾人進了林子沒走多遠,就見前頭有隱隱的光,更是心下有些惴惴,全都放輕了腳步,悄悄湊上前去,就瞧見老祝頭和老魏頭正連吃帶喝,各自都有了幾分醉意,老祝頭大著舌頭道:「人都說床前有人伺候舒坦,我可是半點兒都沒覺得,這些天躺得我渾身酸疼,恨不得出去劈柴挑水。雖說吃喝都有人送到跟前兒,家裡的細糧都緊著我吃,可反倒怪想吃那粗糧餑餑的,你說人是不是都這麼犯賤……」

    「老哥兒,你也不白辛苦,瞧你家幾個兒子媳婦的多孝順,若是在旁人家,這會兒指不定都開始打架分家了,你生養了幾個好兒子!」老魏頭奉承道。

    「那是,不、不是我吹,我那幾個兒子,個頂個的孝順,兩個閨女也都是模樣出挑,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鏟子,做啥像啥樣子的,想、想當初我家大丫頭十三、四的時候,十里八村兒多少人來求親,都快把門檻子踏平了……呃……」老祝頭誇起來就沒個完,最後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酒嗝,才算是告一段落。

    老魏頭忙見fèng插針地說:「祝大哥,當初咱老家活不下去,一起闖到這兒討生活,這麼多年的交情,你說咱倆家是不是都親的跟一家似的?」

    「那還用說……」老祝頭大手一揮,差點兒沒坐穩仰倒在雪地里。

    祝老四在樹後頭有些藏不住了,剛想拔腳出去,被祝永鑫一把拉住小聲道:「先聽魏二叔打得什麼主意。」

    老魏頭吧嗒了一口煙道:「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家幾個娃兒也基本都是我那婆子接生的,說是叫二嬸兒,跟娘也差不多親,我家那二小子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我尋思著咱給兒女結親還不是得選那知根知底兒的,而且你家大丫頭嫁得山高水遠,怕是幾年都回不來一次,就剩梅子你捨得還往外嫁?不若咱兩家親上做親,我跟我婆娘一直把梅子當親閨女疼,那是沒得說,我家那二小子以後也肯定把你和嫂子當親爹娘伺候,他要是敢犯驢對梅子不好,都用不著你動手,我就先打折他的腿。」

    老祝頭忍了半個多月沒喝酒,剛開始還能控制得住,怕回去被人發現不敢多喝,可後來被老魏頭左一杯右一杯地勸,又加上著實饞酒了,幾杯下肚就收不住了,這會兒已經喝得腦子不是太清明,聽老魏頭說得似乎句句在理,所以想都不想就要開口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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