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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9:56 作者: 無名指的束縛
老祝頭只沉著臉不說話,還是林氏稍微清楚點兒,趕緊張羅場面道:「今個兒可真是,孩子還沒抱出來這就響了盆兒,看來這小子以後定然是個有大出息的。」說罷悄悄拉楊氏道,「自家的事兒擱著回來再說,有親家在,咱這洗三兒不能太不像話不是?」
楊氏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道:「對對,先給小兒洗三兒,博源娘,你抱著孩子先回家去吧!」
二奶奶不等荷花姥娘說話,就趕緊拿起棒槌在盆裡邊攪合邊道:「一攪二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全跟來。」
她抱著荷花的小弟,伸手在水裡沾沾,然後往他身上抹抹,嘴裡還念叨:「先洗頭,作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孩子不知是人多鬧得還是被洗的,蹬腿伸手地哇哇大哭,荷花想上去哄小弟,被茉莉一把拉住道:「就是要哭才好呢,這叫響盆兒。」
然後二奶奶在嬰兒腦門上放片兒生薑,把艾葉球兒點著放上去象徵性地炙一炙。拿起新梳子,給嬰兒梳梳胎髮,也有吉利話道:「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梳頭,右打鬢,找個媳婦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醜。」
這會兒就算是洗好了,二奶奶將嬰兒用小被子包裹好,用細繩捆牢,拿起大蔥輕打三下道:「一打聰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之後打發祝永鑫把蔥扔到外頭的屋頂上。拿起秤砣和鎖頭比劃幾下道:「秤砣雖小壓千斤,長大後頭緊手腳緊。」
然後用些個銅打的錁子,往嬰兒的小被子裡塞,「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最後用小鏡子往嬰兒屁股上一照,說:「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淨。」
至此洗三兒關於嬰兒的部分就算是結束了,二奶奶抱著孩子笑著問老祝頭:「大哥,給小孫兒起個名吧!」
老祝頭吧嗒了兩口煙道:「老二媳婦連著兩個都沒站住,這個就叫栓子吧,拴上就留住了。」
「要說呢,還是大哥這名字起得好。」二奶奶說著就親親嬰兒的額頭道,「你以後就叫栓子了。」
茉莉從二奶奶懷裡接過弟弟抱進屋,荷花還跟在姥娘身旁等著看接下來做什麼。
就見楊氏把一疊之前和剛才供奉在香案上的元寶一起拿下來,放在院裡的樹下燒掉,二奶奶把炕公炕母也丟進去一起燒,嘴裡念叨著:「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給你,多送男,少送女。」
最後把紙灰用紅紙一包,壓在方氏床頭的炕席底下,這才算是結束了整個洗三兒。
荷花的姥娘心氣兒一直不順,洗三完了就躲在方氏的屋裡,逗逗孩子跟閨女說說話,沒待多久就急匆匆地告辭回去了。
其他人都以為親家是為了潑了陰陽水的事兒煩心,只有荷花知道其實是因為三嬸兒劉氏,所以對她越發地不喜。
荷花家裡誰都沒跟方氏提起洗三兒時候出的狀況,免得她著急上火,晚上楊氏把荷花姥娘送來的小母雞兒殺了一隻,都切成象眼大小的塊兒,也不加油,小火在鍋里來回翻炒,等雞肉裡面的油水被炒下來,把蔥姜大料等丟進去爆香,然後把已經泡發的榛蘑倒進去翻炒,又添了其他調味,最後入湯大火燒開,才把灶里塞進兩塊半乾的絆子,把火頭壓下去,用小火慢慢燉著雞肉和蘑菇,時不時地打開鍋蓋攪幾下,免得雞肉粘鍋。
這麼一攪兩攪地,整個屋裡就都是燉雞的香氣,博寧使勁兒咽了口唾液,卻沒有像平時那樣,湊到廚房去等著飯菜出鍋,他也知道這是給方氏補身子的,不然家裡哪裡捨得殺那等著下蛋的母雞。
荷花見他的手指頭一直擱在嘴裡都沒拿出來過,也有些心疼,上去拉著他道:「上回奶給了我一個銅板,去村頭給你買糖吃!」
博寧猶豫片刻,還是搖搖頭道:「上回你買回來的飴糖還沒吃完,還是別費錢了。」
茉莉端著笸籮進屋說:「馬上就要吃飯了,去買什麼糖,吃了以後吃不下飯。」
荷花見狀也只好作罷,想要幫茉莉撿碗撿筷子,被她推開道:「你手還沒好利索,別跟著添亂。」
晚飯剛擺上桌,劉氏就好像之前沒鬧過彆扭似的不請自來,進門就招呼道:「呦,今個兒屋裡真香,還是娘的手藝好。」見屋裡的人都不搭理自己,訕訕地上前想抱荷花。
荷花一閃身躲開,湊到桌前等著吃飯,茉莉把飯菜都端上來以後讓道:「三嬸兒吃了嗎?坐下也吃幾口。」
劉氏往桌上一瞥,笸籮裡面是幾個蜀黍面攙豆面的餑餑,一盤子清炒土豆絲,自家醃的菘菜和蘿蔔,再就是一碟子大醬和一把蔥,嘴上說著:「不用了,我不餓。」眼睛卻一直盯著灶間,盼著楊氏端那小雞兒燉蘑菇上來。
屋裡眾人自然都知道她的心思,可是祝永鑫和方氏抹不開臉兒說話,博榮更是個悶葫蘆。茉莉心裡不痛快,又不知道怎麼發作,可巧見博寧也有些坐不穩當的模樣,一邊啃餑餑一邊偷著瞥灶間,登時就反轉了筷子,朝他手背上狠狠地抽了一下子,嘴裡罵道:「眼皮子淺的東西,自個兒碗有的吃還惦記著別的,那小雞兒燉蘑菇是給娘補身子的,端上來也沒你的份兒!」
博寧立刻垂了頭啃手裡的餑餑,也不開口分辨。
荷花見他的手背被抽得當即就浮起個紅印子,心疼地說:「大姐,你打他做什麼,他又沒討嘴吃。」
茉莉也沒料到自己使了這麼大的力氣,但被妹妹一說,又嘴硬道:「打他一回讓他長記性,以後老實吃自個兒碗裡的,別總惦記著旁人的。」
劉氏被她倆一言一語擠兌地屁股有些坐不住,但還是不甘心離開,就片腿上炕跟方氏說道:「二嫂,我剛打大哥家路過,你猜怎麼著?大嫂正在家裡鬧騰呢!」
方氏不愛搭理她,但是見她沒皮沒臉地湊過來也不好不開口,淡淡地問:「大嫂有什麼可鬧的。」
「還不都是為了今個兒洗三的事兒,那博源額頭磕了個寸把兒長的大口子,血刺呼啦的怪嚇人,又因為是磕在額頭上,大嫂哭著說怕是以後要磕傻了可咋辦,而且她說……」劉氏說著故弄玄虛地說,「而且大嫂說,你家栓子洗三兒本是喜事兒,卻害得博源摔破了頭,怕是因為八字兒犯沖,打算找人來給掐算呢……」
劉氏的話還沒說完,方氏就已經變了臉色,一疊聲地問:「博源為何受傷?跟栓子的洗三兒又有啥關係?」
「呦,二嫂這還不知道呢?」劉氏當即把白天的事兒添油加醋地跟方氏學舌了一邊,還意猶未盡地說,「嘖嘖,二嫂你是沒瞧見,咱爹那一巴掌打得可當真是不含糊,要說咱爹也是個怪人兒,人都說隔輩兒疼,咱爹是不疼兒也不疼孫子,一個不樂意上手就打,我記得你家博榮小時候也被咱爹踢過一腳是吧?」
方氏哪裡還聽進去她後頭的話,只聽說小兒洗三的時候潑了陰陽水,還見了血光,就只覺得額角突突直跳,心窩子裡像是被人揣進去一塊冰,拔涼拔涼地直打哆嗦。
荷花氣得爬上炕擠開劉氏,湊到方氏跟前兒幫她揉著胸口道:「娘,二奶奶說那叫響盆兒呢!」
方氏哪裡會不懂得響盆兒是什麼,但是見女兒來安慰自己,也只強擠出笑容,抬手拍拍荷花的頭:「乖,吃飯去吧。」
荷花怕劉氏還要說什麼不受聽的話,只說自個兒吃飽了,窩在方氏身邊不肯下炕。
劉氏假笑著說:「呦,咱們荷花這麼跟娘親近呢!」
「我娘又沒給我裹小腳,當然親近。」荷花毫不客氣地把她噎回去道。
劉氏的臉色這下也變得不太好看起來,伸手就往荷花的額頭上戳道:「小丫頭片子的懂得什麼,你芍藥姐裹了小腳,以後是要進城去享福的,不用下地幹活,還有人伺候……」
「不稀罕!」荷花不假思索地說。
方氏忙摟了女兒往自己這邊來,見荷花白嫩的額頭被劉氏戳了好幾個手指甲印子,也不太高興地說:「就算荷花說得好聽不好聽的,弟妹何苦跟孩子一般計較。」
劉氏翻了個白眼道:「就你家閨女恁嬌貴?戳兩下子都不行?」
楊氏在灶間早就聽得屋裡的動靜,但是正是最後收湯的時候,也走不開,先用灶灰把鍋底坑兒的火壓住,然後找了粗瓷的二碗,擱在熱水裡燙熱,這才撇去鍋里的油花兒,只盛那清亮亮兒的雞湯,裝了大半碗,才又把鍋蓋蓋好端進屋道:「荷花娘,先喝碗雞湯,親家今個兒剛送來的小母雞,我熬得火候足,給你下奶補身子用。」
她把碗擱在炕頭上,自個兒解了圍裙扑打扑打身上的浮灰,對劉氏道:「一吃了飯就到處瞎咧咧,就顯你長嘴了?跟我家去早點兒歇著,明日早起還要煮豆子打醬塊子,好多的活計呢!」
劉氏聞言滿臉不樂意地起身兒,對方氏道:「還是嫂子命好,這會兒坐月子,直接輕快到過年了。」
荷花氣得恨不得上去踹劉氏兩腳,年前就算再忙能有農忙的時候累?自個兒懶還要在這兒瞎攀扯,眼睛骨碌了一圈,起來張著手對楊氏道:「奶,荷花明個兒去幫奶幹活!」
「哎呦,我的好孫女兒!」楊氏聞言樂得眉開眼笑,上前摟住荷花狠狠地親了一口問,「荷花會做啥?」
「會幫奶看火!」荷花也不含糊地說。
茉莉在地下也道:「奶,明個兒一早我領荷花去幫你架火。」
劉氏見方氏的兩個閨女都會討好人,再想起這幾日天天在家哭鬧的芍藥,就覺得鬧心,耷拉著臉道:「荷花才幾歲,不跟著裹亂就是好的,還能指望她咧?」
荷花摟著楊氏的脖子,也不給劉氏面子地說:「我又不是金子打的,奶花錢給我燒替身,我就幫奶幹活,以後還要掙大錢讓奶享福咧!」
這話只有劉氏心裡明白是啥意思,楊氏只聽懂了半截子,但還是高興地說:「荷花對奶有這樣的心就是難得!」又對方氏道,「我看你劉家嫂子說得還真是准,這荷花可是乖巧伶俐了不少。」
劉氏見嘴上討不去便宜,臉色更是難看,也不等著楊氏,自個兒就先甩手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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