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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1:05:39 作者: 薔薇糕
    霍滿月被悲傷和愧疚幾乎擊倒,蹲在地上哭得無法自抑:「……昨天下午,我還跟妹妹說,要是沒這個爹就好了,誰知道,誰知道是真的沒了……」

    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丫髻,又在她肩頭拍了拍,她知道是雲嶠,但這兩天一直忙得不歇,心頭痛楚此刻才真正迸發出來,索性也不理會,痛痛快快哭了半天。

    久到身旁再無聲響,她才啜泣著抬起頭。

    雲嶠竟然還在一旁坐著,不但坐著,還不知從哪兒找出了家裡的茶壺茶杯,見她抬頭,才倒了杯水遞過來。

    滿月還在抽噎:「你,你怎麼沒走?」

    「我雖不是什麼君子,好歹也不能讓一個女孩兒獨自在這痛哭,」雲嶠微微笑了笑:「亡者已逝,若世上真有在天之靈,看到親人為他這樣悲傷,怕也是不安的,何況,那根本不是你的錯,不必過於自責。」

    「不是……我的錯?」

    水是涼的,這麼短的時間,雲嶠自然沒辦法去廚下燒壺熱水來,好在夏夜悶熱,屋內又燒著紙錢香燭,整個人像在爐子上烘烤一般,她握著冰涼的杯子,心頭反倒妥帖很多。

    「可明明是我說了那些話……」

    「那些話,你說錯了嗎?」雲嶠反問:「是當爹的不該負起養家的責任,還是陳伯不該去碼頭做活?他受了觸動,想從此負起責任來,卻出了意外,是意外之故,跟你有什麼關係?況且他又一直瞞著你,此事怪天怪地,哪怕怪陳伯救護不力,也怪不到你頭上。」

    滿月怔怔地看著他。

    自從知道真相之後,她便一直被自責的情緒淹沒,但此刻卻有一個人,斬釘截鐵地對自己說,不是你的錯。

    她實在太需要這樣一句話,才能將後面的日子支撐下去。

    第25章 看樣子,只能換我……

    「不能怪陳伯,」她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訥訥道:「陳伯是我們家恩人。」

    「好,他是恩人,不怪他,」雲嶠見她終於冷靜下來,才道:「若哭累了,便去洗把臉,又是汗又是淚的,我左右無事,陪你守會兒夜。」

    滿月乖乖應了一聲。

    夜深又長,沒多久連幾個老道也自去歇息了,到後半夜時,下了露水,日間的熱氣才漸漸散去,空氣中總算有了一絲清涼之意。

    雲嶠說陪著守夜,滿月原以為只是安慰,想必也坐不了多久,誰知他竟從袖中拿出一本書,借著燈燭的光看了起來,大有守個天荒地老的架勢,起初她還眼巴巴地在一旁陪著,誰知今夜痛哭發泄了一場,心中心結去了大半,積攢多時的疲倦便一起湧上心頭,強撐了半天,還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那邊陳伯見自家公子一夜未歸,凌晨終於沒忍住過來瞧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公子在燈下看書,少女趴在他膝頭沉睡,臉上猶有淚痕,靈堂中除了燈花的嗶啵和書頁翻動之聲外,只剩下溫馨的靜謐。

    甚至連靈堂的陰森之感也被沖淡不少。

    他猶豫著要不要前去打擾,腳在門檻處跨進又出來幾次,最後還是悄悄離開了。

    第三天是霍老爹下葬的日子,幾個老道早已推算了吉時,在城外墓葬地選了處風水寶穴,只待吉時一到,便要請人抬棺出城。

    霍家沒有兒子,按理來說算是絕了後,但霍滿月是個要強的,堅持要自己和妹妹兩人親為父親捧靈摔碗,盡後人之責,幾個老道想了想,民間也常有生不出兒子也沒有女婿侄兒之類的,不得不由女兒代勞,便也默許了。

    沒多久吉時已到,一個老道站在棺前高聲唱了幾句咒文,接著大喝一聲「起棺——」

    便有雇來的抬棺人齊喝了一聲,顫巍巍將那口榆木棺材抬起,滿月在前捧著白幡靈牌,初七在後捧著供碗,棺材後跟了幾個送葬的街坊,一起往城外走去。

    那老道走在最前,一路撒著紙錢,念著開路咒文,很快便到了城外,墓穴是提早挖好了的,一通儀式過後,棺材放下,那名老道便又圍著棺材大聲念起咒文來,聲音低沉晦澀,滿月不由得凝神去聽,卻又聽不分明,只聽得幾句「……從此魂歸地府,魂茲長途,希靈隘渡口驗照放行……」

    突然一陣陰風,四周樹木和紙幡獵獵作響,倒像真有地府之人前來引領陰魂一般,滿月正木然出神,突然老道朝墓穴中撒下一把紙錢,斷喝一聲:「女娃,還不叫你爹速速上路,不得肆意逗留人間,延誤行期!」

    滿月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周圍的煙火氣息直燒到嗓子裡去,她狠掐了自己一下,不讓眼淚掉下來:「爹爹上路吧!」

    那老道又撒一把紙錢,道:「再喊!」

    滿月鼓足了氣又喊一遍:「爹爹上路吧!」

    周圍人唏噓不已,有那心軟的已經忍不住在後面拭淚。

    「……上月賀家大爺去了,他兒子三十來歲的人,念引路辭的時候哭得不行,說了好幾次才勉強說全了,這小女娃性子倒堅韌。」

    「可不是,她家就剩兩個孤女,當長姐的不撐起來能怎麼辦?」

    滿月在前面充耳不聞,如是三遍,儀式方告一段落,初七在後面早已哭得聲音嘶啞,幾欲昏厥,幸好陳伯也在送葬的隊伍里,見此情形,忙將她帶到後面細心安撫,才略略好了一些。

    經過了這一節,初七原本已養好的小身板又垮了下來,走兩步便心跳氣喘,一天裡有半天都得歇在床上,滿月才忙完霍老爹的後事,又得拖著疲倦的身子照顧妹妹,每日煎湯餵藥,細心調理,要不是平日身子骨結實,連自己也險些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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