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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55:55 作者: 夏夜秋浦
若是要說,就是一個大寫的無欲無求。
那一瞬間,無數個念想一同擠入何以致的腦海,最後匯成了一句話,那句話又變成了一個穿好衣服的動作。
自知自己想多了。何以致紅著臉,不敢再看郅璵,只一邊整理著衣裳,一邊乾巴巴地問郅璵:「你、你在看書?」
郅璵睜開眼,神色自若道:「這種書我是不屑看的。」
何以致順勢坐在他的對面,剛想說那你拿過來做什麼就聽郅璵說:「識字嗎?」
何以致臉上的熱氣剛剛消散,又因為他的這句識字嗎重新找了回來。他沉默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郅璵見他眼神閃爍,忍不住沉聲說:「臉紅什麼,不識就不識,誰認字之前是識字的,不識字就慢慢學,總有認識的一日。而識字是你自己的才學,學,有利於你,不學也是你自己的事,與他人無關,你又何必去介意旁人對你的說法,他們又不能替你活著。」
他語氣平和,但話里的寒意是一點沒少,雖沒有直接提起何以致最在意的事,卻一針見血地指出。
「若誰因你蠢而笑你,你大可罵回去,畢竟你也不用那人幫你活著,又何必聽他的廢話。」
他與何以致說:「而路是好是壞,應該怎麼走,你應該自己去想,而不是總怕別人笑你,便避開讓開。懂了嗎?」
何以致覺得自己應該說一句懂了。可他望著郅璵那不算認真的表情,竟一時沒有說出其他的話。
在過往,何以致能接受的只有因為自己的蠢笨而出現的嘲諷話。那些人在知道他這貴不可言的少府主因為貪玩厭學而大字不識一個的時候,不會規勸他走上正途,只會變著法地笑他。而他知道自己的選擇該由自己承擔後果,便沒有胡亂遷怒別人不勸自己近學,而是知道當他自己都不願認真的時候,旁人不去插手他的事也屬常事,這事只怪他自己。
而他在過往聽了許多的話,有人教他逃避,有人讓他顧全顏面,有人笑他天生蠢笨,有人樂他不懂裝懂,唯有這個被自己作踐數次的郅璵會問他認不認識,也會告訴他不認識便學,會告訴他旁人沒有資格笑他。
而這是何歡夫婦都沒有說過的話。
他本以為……本以為過去的郅璵是看不起他的。直到這句話出現,他忽然覺得,也許郅璵才是包括父母在內的人里唯一看得起他,並不喜歡別人看不起他的人。
這就像是邑琿的人有聰明的、有蠢笨的、有丑的、有俊的,因為邑琿人士都喜歡俊俏的聰明人,所以最後弄得就像是蠢笨的人就是異端一樣。他們可以放肆地因為對方丑而對對方指指點點,也會因為對方蠢而嘲諷對方,從而忽視了人和人之間本就是不同的。在沒有犯錯的情況下,他們本就不該接受那些指指點點。
只是這些話從沒有人告訴過何以致,就像是沒有人告訴他人還有另一個活法,導致他在與郅璵交好的那段時間裡,一直都被動地困在那些不斷襲來的點評惡語中,逐漸認定了自己十分蠢笨,不以權勢不配得到關切。
因此,在郅璵如此說後,他不自在地移開了眼,望著桌子上落著的那一片光,心裡有個角落亮了起來,連表情變得都與之前回話時不一樣了。
而他不說話,郅璵也不逼著他說話。
他們兩人一個閉目沉思,一個望著那片光。
片刻後,郅璵的聲音在房間裡再次響起。
「你想學嗎?」
「什麼?」
「識字。」郅璵說,「若我教你認字,你學嗎?」
何以致眨了眨眼睛,捲起的睫毛上蓋著晨光,幾乎是想也沒想就說了一句:「學啊!」
何以致這聲學十分清脆。
郅璵表情不變,沒有多說,只道:「這有筆,今日先教你幾個字,你多讀多練,也可選些自己感興趣的字先練,引出樂趣,再學其他。」說罷,他伸出手去拿那些他放在桌子上的書。
想先學什麼字?
不知那些書是郅璵給自己備下的。何以致抿著唇想了想,然後扯出一個討好地笑,小聲道:「那就先教我寫璵字好了。我想先學會寫璵字。」何以致想得簡單,既然有些道歉認罰的話他不好意思直接當著郅璵的面說,那他就學著別人寫道歉信。
不過要寫道歉信,總歸是要知道郅璵的名字才好下手。
只是他不知自己說得有什麼不妥,只見拿著書的郅璵忽地停住了動作。
郅璵面無表情地看著那摞書許久,才移動著眼睛隨手拿起了一本,然後一邊給何以致打開,一邊拿起放在一側的筆,緩緩地寫下一個字。
對方的手握著筆時的姿勢既優雅又漂亮。
何以致看入迷了,在郅璵寫字時老實地趴在郅璵身側,瞪圓了眼睛,聚精會神地等了片刻,終於等到了郅璵落在紙上的筆收起。
他看似寫完了璵字,可何以致低頭一看,紙上卻留下了一個蒼勁有力的致字。
那字剛勁到似乎要戳破紙張,銳氣寫滿每個地方,不見靈秀,卻是十分標準,寫得也很漂亮。
可是看著那字,何以致當時就傻眼了。
何以致對著紙張上那個以致的「致」字看了片刻,然後慢慢地趴在了桌子上,將臉埋在了手臂中,只露出圓圓的眼睛,以及燒得通紅的耳朵。
他不知郅璵寫下這個字的意思,但他很想告訴郅璵,何以致,秦華夫人,以及何歡的名字他是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