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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55:55 作者: 夏夜秋浦
    之後,他猶豫了兩天,故意尋了一個機會,與郅璵一起參加了一場圍獵宴。當時他就牽著小馬駒跟在郅璵身後,琢磨著怎麼找個機會,讓眾人看到自己在郅璵面前出醜,以此還給郅璵被他羞辱婚娶的苦悶。

    然後他就像是賊一樣,跟了郅璵一路。

    可郅璵從未回頭。

    後來到了山間,郅璵獵了一頭妖獸,他就裝作要去搶郅璵的狩獵成果,騎馬朝著妖獸跑去,又掐著時間準備滾下馬,以此讓郅璵扳回一局,讓他人笑他心急出醜,不自量力。

    不過他高估了自己。由於怕疼,他在馬背上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擔心自己的小馬會被郅璵追上,這才緊閉著雙眼,身子一歪,做好了墜馬的準備。

    可就在這時,一條軟鞭纏住了他的腰肢,把他帶到了另一匹馬上。

    那人騎馬的速度比他快了好多,風聲略過,灌滿了耳朵,有種別樣的輕快。可即便如此的吵鬧,他也還是聽到了那人罵他:「不會騎馬跑那麼快做什麼!你還真以為躺在地上的死物還能再跑不成?」

    他縮起脖子,差點習慣性地還嘴。

    他想說地上的死物不會跑,他只是怕自己跑不過對方。

    這點一直都是,從未變過。

    可他沒有注意到,他的小馬駒與對方的駿馬根本比不了。如果真的有心追他,那人不會在他墜馬前才趕到。

    如果那人真的想要與他爭鋒相對,早就騎著馬從他身邊跑過了……

    事後,當他坐在那人的馬上鼓足勇氣睜開眼睛時,他對著四周看過來的目光,第一次意識到除了身後那人,沒人會為了他行動。

    也許對方是在場這些人中,唯一一個不想看他出笑話的人。

    而那人是誰?

    那人是不是總會看著他,顧著他,即便有時不耐煩,也不會說什麼重話?

    在過去,他是否在每次遇事時,都會跑去跟對方說?

    縱然對方不愛聽,抱怨的聲音也從未停止過?

    而那人是誰呢?

    何以致努力回想著。

    在陽光照進屋內的那一刻,他慢慢地睜開了緊閉的眼睛從夢中離去,然後回憶了一下過去發生的事,有些記不得最開始與郅璵鬧僵時,他有沒有去嘗試挽回,或者在鬧僵之後,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又說了什麼?

    他是否在某個夜裡,因為想起了對方拿著點心找上門去,又把點心扔在了路過的河中,只因不想再與對方站在一起,被人比較來比較去,最後選擇了縮回殼裡。

    又是否在決定與對方只做點頭之交時,受到了郅蘇數次挑撥,最後把關係越弄越僵?

    想到這裡,他坐了起來,一直泡在蜜罐子裡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心緒有些複雜。

    在昨夜,為了他受累的何歡夫婦,因為不看重自己的實力選擇借勢而需處處看人臉色的天玄府,以及被周君拿捏的自己,都像是一幅卷著昏黃畫紙的爛畫作,將他帶到了另一個方向。一個因為之前事事順遂而沒注意過的方向。

    他想,如果天玄府不去依靠上三界,如果天玄府行事沒有這麼囂張,是不是不用借著上三界的光,也能以自己的實力立足於下三界。即便日後做不了下三界之主,也不至於有什麼生命威脅?

    就像是前任邑琿境主是謝家人一樣。

    因為謝家人行事光明磊落端方持重,即便何家後來得了勢,人家謝家也還是穩坐宗門世家頂端,並未受到什麼迫害。

    而他父何歡本就是下三界之主,若是肯學學那清宗的郅環收斂自己的壞脾氣,四處結交善緣,不是那麼的貪心,並不想要下三界人人畏懼何府,是否就不需要姨母撐腰,下場也不會太糟?

    亦或者應該說,何歡起初是沒想著借勢的,只是秦華夫人下嫁之後,眾人都懼怕夢若的尊者,為此對何家的態度很不尋常,一點點養大了何歡的胃口,讓他嘗到了獨攬大權無人敢惹的快/感。

    平心而論,在何歡沒有娶秦華夫人前,其他宗門的實力雖不如何家,但也不至於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要看何家的臉色,給人賠笑。

    那時大家差距不多,互相制衡,誰也不敢做什麼過火的事,反倒比現在看著好一些……

    他琢磨著這件事,腦海里回憶著自己平日裡囂張的言行,第一次有了後悔的情緒。

    他忍不住開始自問,如果他不曾四處立敵,如果他不是這般弱小,想來何歡夫婦不會為他擔憂到這個地步……

    等到天完全亮了,坐在床上的何以致聽說清宗來人了。

    他遲疑地喊了一句:「秦華爭。」

    「在。」

    勤快的新侍早已候在門前,聽到他喊,推門走了進來。

    何以致閉著眼睛,昨夜並未休息好的人此時有些困了,就揉了揉還在發痛的頭,說:「你去中堂看看清宗來的是誰,又為什麼來得?」

    秦華爭應聲,轉身離開了房間。而他腳步輕巧,走的時候並未驚動何以致,所以何以致很快又躺了回去睡了起來。

    這一覺還是睡得不安穩。等到何以致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個影子。

    此刻秦華爭正跪在地上,霍隼站在他的面前,瞧著是在訓誡秦華爭。

    而秦華爭此刻雖是跪著,但背脊挺得很直,瞧著自身傲骨並未因此有何折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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