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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頁

2023-09-26 00:55:10 作者: 風荷游月
    「已平安抵達隴州,夫人不必擔心。為夫會今早剷除賊寇,不日便回京接你回府,請夫人在宮裡謹言慎行,平安待我歸來。」

    不過短短兩句話,薛紛紛卻讀了不下三遍,只覺得字字都珍貴非常。他越是說不必擔心,薛紛紛便越發不能放心,實在是太過了解他的脾性。傅容總是喜歡凡事輕描淡寫,即便前頭是萬丈深淵也面不改色,旁人大抵會覺得可靠,看在她眼裡卻是心疼擔憂。

    良久薛紛紛將信紙摺疊整齊重新封裝,仔細地收好,再抬頭看向趙權時已是滿懷堅定:「我只需你幫忙一件事。」

    *

    明月高懸,迷濛月色中一輛馬車逐漸駛向皇宮西側門,把門的侍衛舉槍將人攔下,「哪個宮的?這麼晚了到哪兒去?」

    趙權駕車在外,仍舊是穿大紅盤領衫,牡丹花葉紋在夜色顯得尤為亮眼。他不動聲色地秀出腰懸牙牌,「咱家奉皇上旨意出宮辦事,事出緊急不得耽誤,還望二位通融。」

    兩名侍衛對看一眼,其中一個目光落在懸掛的布簾上,「車上何人?」

    趙權頓了頓,故作神秘地左右一看,壓低了聲音道:「是個被凌妃賜死的小宮婢,擱在宮裡晦氣,這才想著連夜送出宮去解決。」

    宮裡最不稀罕的便是這等事情,他們都有些見怪不怪,聽聞裡面是個死人,當即揮了揮手滿臉嫌惡地放下長槍,「快走吧,別污了哥倆兒的眼。」

    趙權應了聲是,這才駕馬駛出宮門。帶到距離門口遠了,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停下馬車,不遠處樹下拴著一匹青海驄。薛紛紛懷中抱著熟睡的傅崢下車,將襁褓交到趙權手中,「你去將軍府,把孩子交給鶯時,自會有人照顧他。」

    這兩天為了逃出宮去,她與趙權部署許多,想了無數種後果,最嚴重的便是一死。即便如此仍舊攔不住她去尋找傅容的腳步,一路騎馬實在顧不上小豆花,再加上要去的地方兇險,唯有將他暫時託付給趙權,這是萬不得已而為之。

    她解下韁繩,踩著腳蹬子翻身上馬,她幼時跟六哥學過騎術,只是深閨女子平常用不到罷了。平南王家的子女,各個都應該身手不凡,驍勇善戰,可惜她從小身體弱是個例外,能學會騎馬已是不易。

    趙權懷中抱著小豆花立在車頭,朝薛紛紛鄭重頷首:「夫人放心,屬下定會護得小少爺安全。」

    薛紛紛目光落在雙目緊闔的嬰孩兒身上,用眼神將他的輪廓描畫了千千萬萬遍,心中縱有千般不舍,此刻也只得下狠心離去。「駕!」

    夜間本就寒冷,馬背上更是不斷有凌冽寒風灌入衣襟,饒是她披了斗篷也無濟於事。薛紛紛咬緊牙關握緊韁繩,俯身貼緊馬背疾馳而行,因著冷風不得不眯起眼睛,余光中乜見遠處立著的人時渾身一僵,手中韁繩逐漸鬆開,馬的速度放慢,她難以置信地坐直身子,直愣愣地覷著那個長身玉立,筆直英挺的人。

    兩人之間距離徐徐拉近,就著微弱月光看清紀修的表情。他身後是一駕宮輿,不躲不閃地直視薛紛紛,漆黑如墨的眸子在夜色更加深邃,俊極無儔的面容罕見地冷鷙,待薛紛紛行到跟前才彎唇綻開一笑,「紛紛果然不辜負朕的期望。」話中譏誚不言而喻。

    事已至此,橫豎都不得善終,薛紛紛反倒沒了跟他周旋的心思,「皇上怎知我要出宮?」

    紀修身上披著貂鼠斗篷,愈發襯得人威嚴尊貴,倨傲地掀唇:「後宮裡的動作,豈有朕不知道的道理?」

    這麼說從一開始他便知道薛紛紛的打算,只是作壁上觀,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卻不點破。薛紛紛頓時面露惱意,既然知道又不阻止,現在站在這裡等她是什麼意思?

    薛紛紛重新握住韁繩,兩腿夾緊馬肚子,逗留的時間越長越不利,她寧願搏上一回。

    紀修似是看出了她欲走的姿態,「若是朕沒猜錯,傅崢那小子應該在一個內侍手裡?」

    此話無異於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開,薛紛紛霍地停住,側頭惡狠狠地看向他,貝齒咬了又咬,「傅崢若是出事,我不會放過你!」

    她是氣糊塗了,關心則亂,對方是九五之尊的身份,一開口便能輕易地處死她,焉有她決定對方生死的資格。

    果不其然紀修朗聲一笑,在這夜色中顯得頗為突兀,笑罷桃花眼卻一翣不翣地覷著薛紛紛。她小小的身子裹在寬敞的斗篷之下,坐在馬背上的嬌軀愈發纖弱,然而背脊挺得筆直,好似有無盡的力量源源不絕。只是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睛,從未在他身上逗留過多一刻,除了現在憤怒的瞪視。

    紀修低沉的聲音融入東風之中,裹著寒風一併捲入塵埃:「你最好不要放過朕。」

    只不過這話薛紛紛已然聽不到,她的身影漸次消失在沉沉夜色中,只留下橐橐馬蹄聲沉悶地踏在消融的皚皚白雪中。

    ☆、第91章 魚死破

    隴州距離永安只需半日腳程,奈何薛紛紛不大認識路,輾轉多時路上耽擱,尋人問罷路到時已是兩日後。

    傅容此次要拿下的賊匪在隴州城三里開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上,山路崎嶇曲折,路上樹林蓊鬱,遮天蔽日,等閒不能尋到賊窩。薛紛紛繞著山腳轉了一圈,沒找到傅容軍隊盤踞的地方,莫非是打到山頂上了?

    她暗自忖度著,若是自己單槍匹馬地上去肯定凶多吉少,可是不上去又如何能甘心?

    橫豎已經到了這境地,容不得她退縮,唯有咬著牙騎馬上去。她半張小臉圍在斗篷団毛中,泛起不正常的紅潮,路上趕得急了,連自個兒身子都不大顧得上,此刻看什麼都朦朦朧朧的,頭顱仿似針扎一般地刺疼。

    行將到半山腰,馬兒累了無論如何不肯再動,四蹄躁動不安,撒了性子般開始不受控制。饒是薛紛紛握緊韁繩也不能奈它如何,抬起前蹄長嘶一聲將人從背上甩下,它一溜煙兒跑沒了蹤影。

    薛紛紛被摔在地上疼得後背僵直,蜷著身子正欲坐起身,跟前忽然唰唰豎了三柄長劍,其中一個男人粗聲質問:「哪來的娘們兒?」

    心中暗道不好,打眼一看卻覺得幾人打扮十分熟悉,不正是大越的士兵?

    驚嘆之餘心中長出一口氣,「你們是傅將軍手下的人?我是他的妻子薛氏。」

    薛紛紛猜的不錯,他們正是傅容的人,可惜沒機會一睹夫人芳容,自然不識得她。中間那位黑臉魁梧的士兵冷聲譏笑,「將軍夫人會跑到這荒郊野嶺來?你當唬傻子呢,該不是這些山賊賊心不死使的美人計吧!」

    他身旁的那位生得人模人樣,倒是目光不懷好意地在薛紛紛身上逡巡,看著雖然狼狽了些,但雙頰酡紅,芳顏皎皎,委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又聽兄弟一番說辭,難免起了點色心,嘿嘿一笑,「若真是使的美人計,不如讓我們先來檢驗檢驗……」

    聞言薛紛紛向後一縮,尚未來得及用眼神將他睃成篩子,那個黑臉的已經照他腦袋上糊了一巴掌:「都這時候了,胡思亂想些什麼!趕緊交給楊副將是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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