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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8:08 作者: 口紅吊蘭
    「快告訴我,你咋變的?」蒼海好奇心爆棚,邊笑邊去掰桑湉左手,「是藏得這手嗎?是嗎是嗎?」

    桑湉任由蒼海翻過來掉過去查驗她左手:「說出來就不好玩了。」

    「你跟誰學的?」蒼海不甘心,又檢查她手包,然而她手包拉鏈拉得嚴嚴的。

    桑湉說:「我爸教我的。」

    蒼海說:「伯父會得東西也太多了吧!」

    桑湉說:「他小時在孤兒院,能得到的資源有限,想受到多一點的關注,進而爭取多一些機會,只有努力各種娛眾咯。」

    輕描淡寫一句話,但細想想厲桀以一介孤兒,憑著一己之力考到英國去留學,這不僅需要驚人的聰慧,箇中艱忍與毅力,又豈是外人能體會。

    放開桑湉的左手,蒼海收起嬉笑牽起她右手繼續溜達著:「所以伯父才要不論走哪都克服萬難帶著你是麼。」

    桑湉靜了靜,說:「是。」

    「換了我我也會。」蒼海口氣散漫神情卻認真,「生命的延續通常有兩種,一種宿命般的放任與循環,一種儘可能避免重複。伯父無疑是後者,並且做到了極致。」

    桑湉又靜了靜,然後低聲說:「也因此那年我跟我媽回國,是我對我爸犯下的最不可饒恕的罪。我又有什麼臉恨我媽?我的背棄與決絕,不正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麼……」

    她與蒼海交握的手,瞬間沁出涔涔的汗,潔癖本能地想掙脫,蒼海卻先行加力攥緊了:「我還是內句話,十年前你多大?一個八歲的小屁孩,渴望母愛怎麼就成罪過了?」

    桑湉搖搖頭:「渴望母愛或許沒有錯,但,取捨之間我的心狠可見一斑。沈世璁後來罵我『就是頭狼崽子』。我覺得他還是罵得太輕了,正確形容應該是,『餵不熟的白眼狼』。」

    包括星野豐在內,此話題桑湉多年來從未主動深入地與人提及,這一刻竟然會與蒼海說,講真她很意外,意外的同時她亦很抗拒----她怕這會令她對蒼海越來越依賴。

    而蒼海呢,到底年紀一把快奔三了,年紀又沒活在狗身上,論釣技、論野外生存能力,他固然遠不如桑湉,論待人接物、察言觀色和男女相處的技巧,他吊打吊打桑湉這丫頭片子,卻是不成問題的。

    是以桑湉好不容易鑽出殼兒,他不趕忙摁住難道還讓她縮回去?

    But太著痕跡也不行,蒼海遂依舊狀似閒聊地道:「以伯父的成長經歷,應該特理解你。父愛和母愛,他一定希望你圓滿無缺憾。況且監護權又沒變,你回國無非是跟你媽先處著試試看,處得來就多住住,處不來就拜拜。咋到你這兒就成背棄了呢?」

    自褲兜掏出煙和打火機,蒼海毫不顧忌形象地叼了支煙出來,另一手尚不忘把倆人兒滑不嘰溜的掌心,在他衣襟上抹了抹。

    不得不說,蒼海這鬆弛的態度讓桑湉也隨之不復緊繃和掙扎。

    「那,」蒼海問,「你回來前有跟伯父表示過『我徹底不要你』的意思沒?」

    桑湉搖搖頭:「我瘋了嗎。」

    「那你給自己扣這麼大一鍋幹嗎啊?」

    「可我回去後,發現我爸頭髮白了一小半……」

    「拜託,那也不是因為伯父自覺被拋棄,而是兒行千里父擔憂!」

    他說得太斬釘截鐵了,傳|銷洗腦似的有種魔性的蠱惑力。

    桑湉:「呃……」

    「呃什麼呃!如果美杜莎被人暫時領養一個月,帶去一完全陌生的環境,哪怕對方承諾一準兒照顧好它,你會不會揪心連命地牽掛?」

    桑湉不假思索說:「會的。」

    「你會牽掛它哪一點?」

    「我會……擔心它不適應新環境,進而應激造成免疫力低下;我會擔心它想我,想我想得直上火……」

    「那不就結了!你對狗尚且如此,何況伯父對你乎?」

    桑湉:「……」

    她罕有啞口無言的時候,蒼海見狀立馬乘勝追擊:「是不是天底下為人子女的包袱都特重?好比我媽和我爸同歸於盡後,有好幾年,我也一直處於深深自責中……」

    江面開闊,景觀燈再一次變換顏色,映得蒼海一張無瑕側顏,好看得驚心動魄。

    桑湉默默扭頭望著他,望著他微微眯起雙眼揚起下巴,櫻花唇噴出一長串煙圈,由大及小在空中環環排布。

    「我媽之前其實是有徵兆的……」

    蒼海說完這句,又頑童一樣吐出一長串煙圈,臉上掛著「look!look!」的小嘚瑟。

    但他同樣瞬間沁出大量汗水的掌心出賣了他----他何嘗不是第一次跟人說起這些儘可能逃避的過往呢?

    桑湉說:「蒼海----」我不用你與我共情呵。

    蒼海不睬她,又是一長串大大小小煙圈吐出:「後來我一直想,如果我對她再多一些關心和耐心,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比如她來學校看我,我不跟朋友去追那一季的球賽該多好?那會兒恰好是米蘭時裝周,我應該拉她去看展。或者她打電話來時,我陪她多嘮嘮,那她對我、對活著這件事本身,也許會多一點眷戀與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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