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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8:08 作者: 口紅吊蘭
傅衍動動唇,覷了覷蒼海,以播音腔答:「月琴湖路亞之旅,你值得擁有。」
桑湉合上書:「身體都沒事了?」
蒼海招手叫侍應:「承蒙您記著。」
他語氣神情一如既往痞里痞氣的,談不上譏諷,亦看不出怨懟。
傅衍說那個:「我去吸菸室吸根煙。等下幫我點份三文魚意面……算了,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還我自個兒現要吧。」
待傅衍閃後,桑湉望著蒼海:「我爸能看見東西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令蒼海一時不曉得該說恭喜還是什麼,便只靜靜回望著她。
侍應生過來。桑湉示意蒼海先點餐。蒼海早上原本沒吃飯,也沒心思再吃了。
指了指桑湉面前的牛奶,他對侍應說不好意思先這樣。
侍應退去。他再次靜靜望住了桑湉。
桑湉說:「我很開心,世界在他眼裡終於不再是空若無物了。剛好那天下午,宮崎屻會我出海,我便帶爸和美杜莎上船了。」
「伯父也很開心吧?」蒼海輕聲問。
桑湉說不:「他只是視線有了聚焦,是不是開心,誰也不知道。可我還是想讓他多看看,儘管,他不記得他曾經有多喜歡海……」略微頓了頓,她說,「所以對不起,第二天沒能問候你。」
很使勁兒地抿抿唇,蒼海竭力維持著跩樣兒。
哼,他才不要輕易原諒呢!
但心啊,他的心,一如糖漬青梅驟泡進滾水裡,褶皺一瞬舒展了,沁出絲絲縷縷含香的酸甜。
「切,誰要你道歉了,顯得我多小氣似的。」
桑湉:「呵呵。」
適才真該給他拍下來----那別彆扭扭的損塞!
「不許呵呵!」蒼海到底繃不住了,臉上笑意倏然綻放如四月櫻滿開,又似有不甘地質問了句,「那出海回來咋也沒問問我好沒好?」
桑湉說:「想問的。不過還沒到家就接到了江湛的電話,說要登門探望爸。」
蒼海長長哦了聲:「他認識伯父啊。」
桑湉說:「以前在澳洲見過面。」
「他在你家待了多久?」
「一天一夜。早上我們一起來的機場,他先一個小時登機,去愛爾蘭。」
蒼海腹誹:江表舅你倒是沒拿自個兒當外人!就算你與厲桀是故人,如今你能跟他嘮點啥?!這一天一夜,還不是盡跟他的小白菜嘮了嗎!!
侍應把牛奶端來了。蒼海心情由陰轉晴方覺出飢腸轆轆。信手翻了翻餐牌,他給自己要了客抹茶提拉米蘇,又問桑湉還吃點什麼不。
桑湉說:「我不餓。或者你問問傅衍,他不是想吃意面麼。」
蒼海黑起發小兒連喯兒都不打一個:「甭管他,不定擱哪兒瞧見美女邁不動腿了。」
啜了口牛奶,蒼海留意到桑湉面前的書。其實不是書,是一本鐵灰色硬皮的厚筆記本。
「這是你日記?」蒼海純粹好奇地一問。
桑湉淡淡笑了笑:「我爸的。」
說著她將筆記本遞給蒼海。蒼海趕忙雙手接過,鄭重道了聲謝。
筆記本是德國的一個文具老品牌,蒼海念書時也常用,設計簡潔不花哨,249頁的內頁,採用的是壽命可達200年的無酸紙,ink-proof專利技術做支撐,絕不洇墨,書寫順滑。
翻開第一頁,是一行既飄逸又規整的英文,寫著:阿穆爾河流域考察手記(Ⅲ)
第二第三頁,是黑色墨水筆畫的阿穆爾河局部概覽圖。概覽圖上有阿拉伯數字的小標記。
第四頁,對應著數字,是四十幾條文字注釋。
其後的每一頁,都記錄得滿滿當當----年月日,斯時斯地的天氣,土壤特性,地勢詳述,水質情況,當天行程與三餐內容。還以顏色不同的筆,細緻描繪出水域地貌圖和方位坐標圖;又有許多蒼海認得不認得的鳥獸魚,和草木花卉的素描。
這些插畫的畫技深湛且靈動,細節考究到連一小塊指甲蓋大的陰影都不含糊。
行文嚴謹中見趣致,偶爾附記一點小感受or吐槽,記錄者幽默可愛的靈魂,便躍然紙上。
加之厲桀思路的清晰與敏捷,落筆幾無勾塗和拼寫錯誤,是以這本子與其說手記,不如說是圖文並茂的博物志。
一頁一頁小心翻閱著,蒼海簡直五味雜陳。
難怪厲桀明明能靠釣魚贏得高額獎金和聲譽,仍不願放棄老本行。
他顯然做水文地質研究做得津津有味……
聰慧絕頂的人啊,幹什麼都事半功倍……
看著看著,蒼海不期然翻到一張五寸彩色合影,用膠水粘在冊頁上。
照片已略微褪色,背景是一片針闊葉混交林,其上每一個人都對鏡頭笑著,有厲桀有星野豐,和四五個白種男人,站在C位的則是桑湉。
同大家一樣,桑湉穿著一件迷彩羽絨服,佩德羅娜式小下巴微微地揚起,笑容既稚嫩又明亮。
視線掠過粘照片那一頁的日期,十年前的五月二十五,桑湉尚未被柳琳琅誆回國,她的性格軌跡尚未發生轉折。
那一頁底下另寫著兩句中文詩,是極漂亮的繁體行楷:「何當南戒栽花暇,細校蟲魚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