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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8:08 作者: 口紅吊蘭
置身其中,呆得久了,連桑湉這種一路拼殺急流勇進的女漢紙,都難免生出一絲園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余花猶可醉,好鳥不妨眠的懶散慵意。
坐在竹椅里,膝邊偎著美杜莎的厲桀,又會不會有丁點體悟呢……
放緩腳步,桑湉悄悄躡到厲桀身前。
「爸----」她輕叫。
美杜莎一早聽到她回來,興奮得狂搖尾巴直嗚嗚。桑湉撫了撫美杜莎脖頸毛,挨著厲桀蹲下來:「爸,我回來了。這幾天您還好麼?頭髮又長了,晚上我給您剪一剪。來,讓我看看手指甲,是不是也長了……」
小女兒低低的絮語,一如過去沒有回應的幾年。桑湉握住厲桀的手,柔柔地一下下摩挲著。
「爸,您看您的手,現在比我都嫩呢。掌心的繭子沒有了不說,紋路也變淺變少了。」
擎著厲桀一隻手,桑湉把臉貼上去:「爸,過幾天我要去阿穆爾,又不能陪您了。不過我可以多拍照片給您看。看看如今的阿穆爾,大鳥有沒有貝諾勒爾多。」
說著說著她笑了,想起當初的鷹啼梟嘯把褚輕紅嚇得差點栽屎坑裡。
笑著笑著她又道:「還有哦,我這次在中國見到Brayden了,他還跟我提您呢。還有一個叫江湛的帥uncle,說他是您的老朋友。對了,我還吃到了鳳爪噯!可惜沒法兒帶回來給您嘗。」
笑著笑著她的笑容黯下去,頰邊絨絨碎發刮擦著厲桀掌心喃喃道:「更可惜的是,您不能喝酒了。爸,我好想再陪您喝幾瓶酒啊,威士忌,白酒,清酒,紅酒……隨便什麼酒。我們痛快喝完再去走幾竿。爸,我現在釣魚很厲害了呢,讓您半場您也未必能贏我……」
誒?
又是星野老師回來了嗎?
否則為什麼有人在摸她的頭?
其實她沒有在難過。
N年過去,她早認命接受了這一切……
不過桑湉還是抬起頭,先下意識往後瞧----身後並沒站著星野豐。
她又轉回頭看厲桀----嗯,怎麼回事?厲桀居然在垂睫俯望著她。
俯……望……著……她……?
桑湉:「……」
怔怔地與厲桀對視著,足足一分鐘後,她的腦迴路才重新聯結與運轉。
呵,沒有----這是她的第一個判斷----厲桀的眼神一如從前般毫無波動,望著她時,與望著一件物體並無二致。
但是----這是她的第二個判斷----但是從前的他,看什麼都是視若無物的。從前的他視線是散的,是沒有聚焦的。
電視的畫面變換來去,他不會有半秒的停駐。放開水喉讓他洗澡,他的眼裡亦沒有水柱。
出現在他面前的光、影、人、狗及腳下的障礙物,他本能地曉得要不要躲,然而再進一步地去捕捉、感受、流連,他就不行了。
此刻呢?他的視線卻有了聚焦。他在看,很清楚很明確地在看,在看她。
並且除了看,他還在觸摸她,主動地,自發地,觸摸她。
「爸……」桑湉聲音完全不受控地抖起來,又不由自主換成了英語,「您真的在看我對嗎?」
厲桀充耳不聞地,手自桑湉頭頂心滑到她肩膀,不落丁點情緒的目光,繼續望著她。
倏地桑湉扳過美杜莎的頭,把它一張大毛臉湊到厲桀眼巴前兒。
「美杜莎,看我爸!」
美杜莎:「汪!」納尼?你說撒?
桑湉猛省起這狗聽不懂自己的母語,急換了它的母語重複了遍。
美杜莎:「汪!」我盯!一雙烏溜溜的濕眼睛,果斷同厲桀對上了。
厲桀便改為靜靜望著美杜莎。
半刻後----
「美杜莎,拿頭蹭我爸這隻手。」
桑湉發完令,挪開厲桀搭在她肩膀的右手,歸置在他膝頭。
美杜莎乖乖地用大毛腦袋蹭啊蹭。
一下兩下七八下之後,桑湉呼吸都屏住了。
是的沒錯她沒看錯,她爸緩緩抬起了右手,遲遲落向美杜莎的喯兒嘍頭。
「歐吉醬……我得告訴歐吉醬……」
人在至為激動時,總是難以置信所見的一切,能夠率先想到的,亦總是最為信賴的那個人。
桑湉嘴裡絮叨著要去找星野豐,腳卻釘牢在原地。
耳畔這時響起星野豐喟嘆的低語:「已經帶桀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說,他的確恢復了一點點。」
桑湉沒看星野豐:「您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離開日本那天的傍晚。我在院子裡給桀讀他最喜歡的《老人與海》。天上突然有一群鴿子飛過。桀聽到,並抬頭,一直望著它們飛得再也看不見。」
桑湉深深吸口氣:「為什麼當時沒有告訴我?」
「薰醬說你跟人約了一場台釣賽。」
星野豐太了解桑湉了,她輕易不接私人賭魚性質的比賽,一旦接了要麼是賭注極可觀,要麼是有非接不可的理由。他怕影響她,索性想不若等她回來的吧。
桑湉問:「醫生還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