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頁
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中途還差點丟了命。
祁陸陽何其無辜。他心裡冒出一千一萬的不服,委屈與憤恨,回首前十年人生中的種種,他驚覺自己最寶貴的青春歲月,那些夜不成眠、食不下咽的歲月,被動成為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憑什麼?憑什麼?
他寧願自己無父無母,寧願自己是個石頭裡蹦出來的孤家寡人,甚至寧願投胎當個無知無覺的野草野花,也不想有個這樣卑鄙冷血的父親,和這樣心機深沉的叔叔,以及一群吸血吃肉不吐骨頭的,所謂的「親人」。
祁陸陽,寧願自己沒有來過人世走這一遭。
聽人簡單地把事情複述完,景念北震驚非常。本就嘴拙的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祁陸陽了。
他知道,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一個叫陸晚的可以給祁陸陽帶來慰藉,但是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又喝了幾杯酒,祁陸陽揉了把頭髮,把煙點上,吞吐的動作像行屍走肉:「忘了問,你接到阮佩那天打我電話,是有什麼事要說?」
景念北斟酌了下,還是將從阮佩那裡聽來的關於莊恪的舊事,簡明扼要地告訴了祁陸陽。
對面半天沒回音。
直到好幾分鐘後,他才聽祁陸陽開口:「居然是他……我那天聽到莊恪叫陸晚的名字了,但我沒讓她搭理。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不知道。」
「你也不是故意的,就別自責了,那是他的命。」景念北拍拍人肩膀。
祁陸陽搖頭,死盯著自己右手掌心的痣。他想到陸瑞年,想到邱棠,想到莊恪,又想到,最不敢想的陸晚,喃喃:
「我也許真的是天煞孤星,害人,害己,孤家寡人一個,生下來命里就帶著劫數,註定一輩子得不到安寧。」
「這是我的命。」
*
同一個夜晚。
陸晚九點來鍾就從拍賣會上回來了。她提前下車,從院子大門口一路往主樓走,面色如常,心裡早已一片兵荒馬亂。
她隱隱約約有種猜測,阮佩如今的處境,和莊恪也許有些關係。
只可惜剛才在拍賣會場館的洗手間裡,突然有人進了來,陸晚不得不掛斷電話……她該怎麼樣找機會和阮佩見上一面呢?
瑟瑟寒風吹亂陸晚的頭髮,她從思緒中抽離,再抬頭,發現和之前幾次一樣,莊恪又在門廊下候著自己。
等人走近些,他問:「怎麼一件東西都沒帶回來?不喜歡嗎?」
陸晚裹緊身上的大衣,站定在幾步開外,靜靜地看著他。
兩人這種狀態持續有一段時間了。隔幾天,莊恪就會不情不願地放陸晚單獨出去「放風」,又固執地守在家門口等她回來,然後問她做了些什麼,玩了些什麼,開不開心,措辭的分寸把握得極好,不再像之前那麼咄咄逼人。
那天,將自己流過產的事情說出來以後,陸晚還以為,莊恪又會發瘋生氣……甚至來掐她脖子的。
但他沒有。
也許在陸晚看不見的地方,莊恪仍在繼續發泄負面的、無處消散的情緒,可他沒有將這些再施加於陸晚,維持著平靜溫和。
陸晚不得不承認,這也算是一種溫柔,病態的溫柔。
她可以說她不需要,但不代表別人這麼做就沒有意義。
「我不喜歡鑽石,就沒買。」
走上前幾步,陸晚接過龔叔的手,扶住輪椅往屋裡推:「我也不喜歡藝術品,看不懂,怕被人忽悠、當冤大頭,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平時這麼出去轉轉只是想透口氣而已。你不必回回都這麼等著,我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好,那我再不等了。」莊恪說完咳了幾下。他向後伸手,覆蓋住陸晚把著扶手的手背。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陸晚已無心計較,她只是有些驚訝,這人手都凍成冰了,皮膚上似乎還出了層冷汗。
她皺眉:「降溫了,你最好不要在室外多待,容易犯病。」
就像為了印證她說的話,莊恪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臉色也由蒼白變成不自然的紫紅。他以手捂胸,氣喘吁吁,似是很痛苦的樣子,喉嚨深處既而發出連續的喘鳴音……
陸晚當即判斷出,莊恪這是遺傳的哮喘病復發了,而症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的嚴重。
周圍人換成一團,陸晚讓龔叔立即把朱醫生叫下樓。兩人在客廳對莊恪做了一些應急處理、稍微穩定了一下他的生命體徵,陸晚便跟著車送人去醫院了。
一路上,莊恪身體前傾,邊吸氧邊死死握住陸晚的一隻手,用力到捏得她皮膚發白。
陸晚不反抗,用單手配合朱醫生給莊恪吸氧做霧化,操作時流程清晰有邏輯,面上看似冷靜非常,可緊抿的唇出賣了她的一點點慌張。
----她曾幻想過,以莊恪的身體狀況,也許不出幾年就會突發疾病去世,那個時候她就會徹底自由了。
可真等莊恪出了事,陸晚反而沒了這種念頭。她想,她即使要走,也得和這個人當面把一切都扯得乾乾淨淨明明白白,畫個句號,而不是稀里糊塗地留下一串省略號。
這不是陸晚的風格。
俯身,她掐了掐莊恪的手,在人耳邊鄭重其事地說:「喂,莊恪,你能不能撐到我們簽了離婚協議再死?寡婦比二婚比說出去難聽,你,你別拖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