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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阮佩搖頭,明明一看就是剛哭過,偏說:「我真沒事,小關他……走了?」
院長嘆了口氣:「孩子的大姨趕過來給他換了身新衣服,已經送上了去殯儀館的車。多乖的孩子啊,是投錯了胎,也是得錯了病,可憐。」
小關是這家臨終關懷醫院在今年收治的最小患者,上個月剛滿5歲。
也不能叫患者,畢竟,這裡的人不管老的少的,都是被醫院判定「已經失去治療價值」的重疾病患或是垂死老人,來這邊不為治療,也治不好了,只是想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日子能走得有尊嚴一些。
就比如小關,他本就是遺腹子,3歲查出癌症,母親借遍全家籌錢給做了手術,結果並不如意,醫生最終還是勸人把孩子送來了這裡。
年輕的母親心力交瘁,剛把孩子安頓好,轉頭就回家喝下了大半瓶百草枯,沒救過來。
半小時前,阮佩拉著奄奄一息的小關,一直等他的手冰了涼了,才放開。小關生下來後身體就沒好過,發育遲緩,營養不良,一雙手很瘦很細,仿佛捏重點就會折斷,阮佩虛握著他,眼睜睜地看著孩子眼裡光線暗淡,沒了神采。
從前期的鎮痛藥物,悉心照料,到最後這一刻不離不棄的溫暖傳遞,便是臨終關懷的全部過程。
院長還有事要忙,她親切地幫阮佩理了理耳邊的頭髮,說:「你先找個地方自己待會兒,下午我抽空來陪你說說話。也是難為你了,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跑來我這兒上班,天天面對生離死別,和花花世界完全隔絕開,一點生氣都沒有。」
「院長,我不為難,我很喜歡這裡。」
阮佩這話是真心的。
一個月前,她察覺到有人在跟蹤自己,不得已扔下剛穩定些的工作,也換了住處,躲到郊區來。這家醫院是私人的,阮佩雖然沒有護士執照,身上還有前科,可院長在跟她聊了幾句後還是把人留了下來,給了她一個安身之所。
在這裡,阮佩的工作性質同當護士時大同小異,除了怕暴露坐標而不敢交社保,她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專業也對口,再加上被人切實需要著,真是再完美不過了。
阮佩在醫院花園的僻靜處尋了個長椅坐下。
這邊的病人常年都是臥床狀態,花園和正常醫院比起來要安靜很多,除了遠處正洗曬被單的同事們的聊天聲,和一點風吹動枯葉的沙沙聲,周身再無其他雜音。
阮佩背對著醫院大樓,於靜謐中盡情流淚
阮佩膽子小,又怕事,心思還敏感,打小就好哭。
小時候她是肆無忌憚的哭,那時候她爸還在,父母之間也算和睦,哭了有人哄,等再大些,她便只能躲在被子裡哭了。當然,要是小閨蜜陸晚在跟前,阮佩也能哭個痛快。
哭著哭著,她們偶爾會變成二重奏。
陸晚一臉淚,抽抽噎噎的,還要憋出口氣來怨阮佩:「都、都怪你,哭個不停,搞得我也難受了。你說,陸陽怎麼就是這麼個人呢?一個月恨不得換三個女朋友。我是眼瞎了我,非得喜歡他,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阮佩也搞不懂陸晚:「你完全可以選擇不喜歡陸陽啊。我才是真沒辦法,我能選擇不出生嗎?我能選擇不要我媽嗎?」
……
那時候的她們,是真情實感覺得天要塌了,還好有對方在跟前,哭完還能手拉著手歡歡喜喜地買偶像男星的海報去,倒也不難熬。
可等天真的塌下來,阮佩卻不敢再去找她的晚晚了。
想到這些,阮佩直接捂住了臉,哭聲愈發大了起來。
有人咳了一下,又咳了一下,從聲音聽,明顯離她不遠。
阮佩抬頭,眼前水蒙蒙一片看不太清楚,她拿手背擦了幾下,發現離自己幾步外站著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黑衣黑褲,眼神不善,面相還有點凶。
很像道上混的大哥。
「阮----佩,是你吧?」
得到肯定答覆後,對方舉起手腕,點了點自己的表:「阮小姐,你都哭了三十五分鐘了,咱能歇會兒、空出時間談談嗎?」
阮佩警覺地站起身,腳步細碎地往後退,說:「錢我下個月就會打過去,你們不用逼這麼緊的。實在不行,我下周會想辦法還一點,或者……還一半?你看行嗎?」
聽懂她的意思,景念北面部神經隱隱抽動了幾下:
「……我他媽不是討債的。」
「那你----」
難道是莊恪的人?阮佩哭得像漿糊一樣的腦子總算清醒了點,她幾乎沒用什麼反應時間,拔腿就往大樓跑,邊跑邊大喊救命,像有人在後面追殺。
也就跑出去兩步吧,阮佩一句「救命啊」還沒喊完,就被景念北給提溜回了原地。
----是真的提溜,他先是拉住阮佩的衣領子,手一伸又撈住她的腰,那動作,跟拎小雞崽兒一樣輕鬆。
景念北單手扣住阮佩手腕,另一隻手還有閒心捂住人嘴巴。他不耐煩阮佩的持續掙扎,吼道:
「你嚇大的啊?跑什麼跑?!」
男人臉很窄,眉骨突出鼻樑高聳,還有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的眼睛狹長鋒利,形如刀裁,幽深不透光,稍一皺眉就會顯出幾分兇相,確實有幾分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