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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摩挲了套筒上雕刻的玫瑰好半天,陸晚見莊恪仍留在自己房間裡沒走,冷冷一笑,出言諷刺他:

    「做什麼?等著我說『謝謝保管』?」

    「那倒不必。」莊恪面不改色地問,「這是他送你的?」

    陸晚說是:「今年的生日禮物,定製的。」

    「你喜歡這些東西?」莊恪端正矜持地坐著,看她將槍仔細放進墊了絲絨的盒子裡,輕拿輕放、愛護至極,有點不高興。

    「我也可以送你,什麼樣的都可以,鍍金的,雕花的,還可以鑲嵌寶石。如果你需要,明年夏天我們去加拿大住一陣子?我在那裡有個林子,龔叔會帶你打獵,林子裡有熊有鹿有兔子,還有狐狸,會很有意思。」

    陸晚收好盒子:「我喜歡的又不是這個東西本身。」

    她怎麼可能會喜歡槍這種冷冰冰的,暴力且沒有迴轉餘地的武器?她喜歡的是送東西的人。馬上,那個人就要過生日了,陸晚卻沒有機會回禮,甚至連一通電話、一封簡訊都發不出去。

    莊恪對陸晚的話置若罔聞,他自顧自地說:「明年生日你想去哪裡過?四月……四月的日本不錯,你喜歡嗎?托斯卡納的春天也非常漂亮,還暖和,後年的生日就去義大利過吧?我們可以找個酒莊住上一個月,那種有葡萄園的莊子,你肯定會喜歡的……」

    「莊恪。」陸晚很少連名帶姓地叫他。

    莊恪停下一廂情願的敘述,聽她認真地說:「我和你沒有那麼多未來好拿來探討。不管是明年的事還是後年的事,我都沒想過,也不願意去想。」

    他問為什麼。

    陸晚嘆氣:「你覺得,一個被判無期徒刑的囚犯有心情去幻想明後天的飯食是饅頭還是米飯嗎?或者說,她會期待第二天的勞作是縫毛巾或者做行李箱嗎?不會的。眼前的這些不是我要的生活,我過得不開心,也不會在哪天突然變得開心,我對它沒有任何期待。」

    她不曾期待,所以不會失望,任憑莊恪做再多「錯事」、彌補與否,在她這裡都沒有區別。

    絕情如斯,令人心寒。

    離開陸晚房間之前,莊恪斂了斂眼皮:「但我有。」

    後來兩周,陸晚獲准獨自出席了幾次社交場合。

    ----這也是莊恪小心翼翼的讓步中的一件。

    前提是,這些場合的嘉賓名單中必須保證沒有祁陸陽和他朋友圈裡的人,莊恪每次還會派貼身司機全程護送,與主辦方也提前打好招呼,等於圈了個小院子讓陸晚這個無期徒刑犯放放風。

    她沒料到,自己會在「放風」時碰到葛薇。

    那天,是一個美籍日裔木雕藝術家世界巡展中國站的開幕酒會。

    陸晚對藝術一竅不通,雖說展方有提前寄來印刷精緻的展品手冊,她依舊不清楚當天展出的是些什麼,稀里糊塗就奔去了現場。

    聯合策展人之一是個長相頗明艷的年輕女人,姓周,從小在國外長大,中文說得不錯,口音夾生,稚拙可愛,看人時眼神誠摯不躲閃,一口牙齒亦保養得極好,細糯整齊,顏色瑩潤,不是烤瓷牙那種泛著青的假白。

    這位周小姐稱呼每一位女士時習慣用她們的本姓,而不是夫姓----比如,她會親切地叫陸晚陸小姐,而不是莊太太,很能博人好感。

    雌雄莫辯的藝術家蓄著比女人還濃密飄逸的頭髮,作品風格陰鬱又晦澀,顯然不是陸晚能欣賞的,她在造型詭異的木雕里轉了不過半圈,因為不知所云,生出些意興闌珊來。

    周小姐過來沖人擠擠眼睛:「你可以去露台看看,那邊風景很好,還有一隻貓。」

    陸晚尷尬於自己的不識貨----或者說不懂欣賞被人看穿,周小姐卻完全不在意:「親愛的,放輕鬆。藝術品不是人民幣,不可能人人都對它感興趣。露台上的燈光音樂是我布置的,那隻貓也是展品之一。這麼想給我面子,可以試著去那邊捧捧場?我相信你會喜歡的。」

    還真是個天生會討人歡喜的角色。

    陸晚依言踱到親水露台上逗貓玩兒。這裡燈光昏黃,音樂聲被調得很輕,輕得像溫吞流動、剛沒過腳踝的小溪;露台外是一片種了蘆葦的池子,風吹過,毛乎乎、軟綿綿的蘆葦浪緩慢翻覆著,世外桃源一般寧靜。

    陸晚打算在這裡混到深夜再回莊家,能多透口氣就多透口氣。

    有人跟著她到了露台。

    葛薇身著一襲長袖高領黑色禮服裙,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配上她淡眉寡眼卻也充滿女人味的五官,有種欲說還休的含蓄東方風情。

    只是,她神色間附著惶惶然的緊張感,精神緊繃,焦慮全寫在眼中,粉底修飾了臉色,遮不住底下布滿的憔悴與枯槁。

    也是個可憐人。

    陸晚朝葛薇敷衍地笑笑,語氣平靜:「好久不見。」

    按常理,故人相逢,不論關係親疏、過往如何,這句話後面都該接一句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只是,她們倆過得都不太好這件事實在是太顯而易見了,顯而易見到一問出口,只能徒增尷尬與傷感。

    「怎麼不問我過得怎麼樣?呵,聽說你過得不太如意,我倒是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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