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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為了抵抗如水般蔓延的空蕩與寂寥感,也順便防止莊恪遊魂似的私闖,陸晚開始撿起課本,夜夜溫書到凌晨,想將被吊銷的護士執照給考回來。
九月上旬某天,陸晚被莊恪帶去了一個生意夥伴家做客。他同男主人談事情,陸晚則被熱情的女主人拉上了牌桌。
和祁陸陽在一起的時候,陸晚也有社交,對象卻不是什么正經太太一類的人,在圈子裡也遠沒混到讓人臉熟的地步,很多人並不知道她的過往,只曉得,她是個普通護士,因為照顧莊恪得了青睞,飛上枝頭變鳳凰。
今天這桌女客雖然全是已婚,年紀卻不大,除了陸晚各個是名門之女,留過學,行事作風很是大膽。在長輩耳濡目染之下,她們非常善交際且會做人,也許心底還是瞧不起陸晚,面上卻半點不顯,親親熱熱地,拉著她邊打牌邊聊天。
聊天內容來來去去也就是些豪門秘辛與大戶人家裡的瑣碎:誰被男模騙了上億,哭著求老公和老爸擦屁股;誰的老公給買了個限量版包包當禮物,結果家裡已經有了個同色,便隨手拿去打發美甲師;誰的三兒不識好歹電話打到家裡,第二天就被大房派人潑了一門的油漆;誰的孩子為了不遲到,把直升機開到了國際學校的操場上,浮誇又好笑……和村口農婦們的談資比起來,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的另一種一地雞毛罷了。
直到最年輕張揚的那個碰了張牌,眼波流轉、語調曖昧地低聲說:
「你們知道開元的小祁總吧?」
其他幾人附和著,都說這種能人帥哥必須知道。陸晚心尖上過電,握著牌的指尖開始出汗。
「我前幾天陪老公去跟他吃了頓飯。哎,你們說說,都是三十來歲的男人,怎麼人家看起來又精神又帥,襯衫撐得有型有款的,我們家那個就胖成豬了呢?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來,滿肚肥油,倒胃口。」
年輕太太嘴一嘟,顯然對自家丈夫的外形管理很不滿意。
「而且我聽人說,小祁總大概是想在林家人面前做表率,最近幾個月塞女人過去都不要的,什么小明星女主播的,通通不讓近身,大半夜把人姑娘趕到街上的事都做過。圈子裡誰結婚前不抓緊時間、在暗處爽一爽?一般來說娘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不會計較。他倒是真能忍住,討得准岳父那叫一個高興。是個幹大事的。」
另一個江浙口音的太太跟著點頭:「大前年我們家剛北上的時候,還有人介紹我跟這小祁總相親呢,結果我爸嫌人不是大房生的,直接給否了。」
「哦喲,你這是後悔啦?」挑起話頭的年輕太太問。
「悔得腸子都青了好伐!看看人家那身板,那體格,鼻樑挺小腿長的,能當他老婆,只怕是幸福得不得了呀!」
她在說「幸福」兩個字的時候,故意把音節咬死、尾音拖長,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一桌子都是經驗豐富的已婚女人,聽到以後俱是一臉瞭然,跟著掩口嘻嘻哈哈一陣輕笑。
直到女主人輕咳了一聲:「打牌打牌。小陸是新人,大家收著一點,別嚇到她。」
聞言,一群人立刻不著痕跡地換了話題,默契十足。
----說白了,不過是因為莊恪特殊的身體狀況,讓陸晚成了這群人中的異類,她被默認無法參與類似的私房話議題,被默認會因為任何一點與情/色擦邊的言論受到傷害,被默認……是個為了錢財而自願泯滅人慾的可憐女人。
這天夜裡,陸晚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很久,直到指腹都起皺。
生活之於她依舊是一潭死水,只是今天這水溫未免太燙了些,燙得她皮膚發癢,燙得她心跳加速,燙得她焦慮、憤怒、呼吸不暢。不受控地,陸晚胡亂拍打了一會兒水面,將浴室弄得一團糟,隨後,她騰地起身跨出浴缸,站定到鏡子前。
看著鏡子裡的那具年輕飽滿、正直盛年的無暇身體,陸晚忍不住拿手輕觸自己的臉頰,鎖骨……它就像一顆剛剛成熟的果實,孤零零吊在枝頭,搖啊搖,久等不來採摘的人。
結局只能是腐爛,不管曾經多麼甜美,她都會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安安靜靜地腐爛,風乾,化成泥,撒成灰。
更讓陸晚痛苦的是,另一個人也在和她一起守著這份無妄。她以為會是一個人的地老天荒,結果成了兩個人的隔海相望,沒有誰好過。
等陸晚再次打開浴室的門,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了。毫不意外地,莊恪正在她房間裡侯著。
「我聽見你哭。」他說,一副很關心人的模樣。
陸晚冷笑:「哦?你的耳朵有好到這個程度嗎?只怕是監聽的功勞吧。」害怕莊恪在房間裡也裝了攝像頭,她洗完澡從來都是穿得嚴嚴實實地再出來,長袖長褲紐扣全扣,今天也不例外。
女人頭髮半干,眼睛濕/漉/漉的,臉上還泛著不自然的潮紅,甜膩的入浴劑馨香久不散去,從視覺到嗅覺,哪怕她一寸多餘的皮膚都沒暴露,依舊引人沉醉。
不理會陸晚的冷嘲熱諷,莊恪很認真地說:「小陸護士,你不高興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好個天大的笑話,陸晚卻笑不出來。
她擺擺手,連嘲諷的精神都沒有了:「你回去睡吧,我今天想一個人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