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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彎下腰,陸晚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似笑非笑:「你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討厭。」

    就像陸晚在南江市人民醫院的病房裡曾和莊恪說過的那樣,對她而言,一切都只是工作,她沒辦法抗拒,但絕對談不上喜歡。

    如今,陸晚只是從一個不敬業的新娘,變回曾經那個敬業的護士而已。

    果不其然,陸晚說出這番話後,莊恪又在家裡大鬧了一場。他每次「犯病」都會失控,尖叫、打砸,隨意傷害任何一個想靠近自己的人,不管面前的是龔叔,還是這家裡唯一對他真心的堂姐莊憫。

    陸晚可沒忘記,她自己也差點被這個瘋子掐死過。

    而第二天,莊恪發狂過後便若無其事來到陸晚面前。他將守宮擱在自己肩頭,尋遍家裡上上下下每一個地方,直到找到她,才神色溫和地說:

    「『少爺』餓了,你得餵它。」

    活像個耍賴的孩子。

    這樣的莊恪,讓陸晚想起在兒科時遇到的那些重病的小患者。身體上的困頓與不適讓他們變得敏感且極度渴求關愛,希望時時刻刻得到關注,並且擅長利用自己的弱勢來綁架別人,一旦達不到目的,他們就哭鬧,打滾,用傷害別人或是傷害自己的方式要挾對方。等風波過去,隔天見面,這些孩子仍會笑嘻嘻地跑過來叫她一聲漂亮姐姐,伸手要糖吃。

    雖然明知這隻守宮不是之前的那一隻,陸晚還是順著台階往下走了一步。她說「好」,兩人便算是和好了。

    ----陸晚不想浪費一丁點時間和感情在莊恪身上,如果可以讓生活如水一般平靜地過下去,她無所謂裝得更大度一些。

    或許莊恪曾是個極聰明且有前途的少年,但他沒能通過正常的途徑長成為一個成熟且心智健全的男人。陸晚煩他,恨他,可憐他,除此之外,再懶得投入第四種情感。

    不過,但凡是男人,都會有需求,各種意義上的需求。莊恪不良於行多年,心理上的障礙遠比身體上的更嚴重。扭曲之下,他所有需求總結起來只剩一樣:那就是將陸晚以最牢固的關係禁錮在自己身邊。

    他不介意旁觀她在無邊寂寞中慢慢凋零敗落,甚至很享受這個過程。陸晚只是一個定格了年少歲月的昂貴紀念碑,務必永遠立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供莊恪時時回味。

    這就是他說的「值得。」

    就比如,莊恪的房間陸晚必須敲門才能進去,而很多次,陸晚都會在午夜夢回時發現床邊有人,或者被臉上唇上奇怪的觸碰感驚醒,旋即嚇到尖叫。

    這個人是誰,不需言明。

    生病後,莊恪沒有睡過完整的覺,夜晚和白天對於他來說,除了光線不同沒有差別。每當他想來看看陸晚這個紀念碑時,就會直接過來,隨心所欲,從不考慮別人的想法。

    最可怕的一次,陸晚半夢半醒間覺得手臂上一陣輕癢,她猛地睜眼,發現那隻李代桃僵的守宮正趴在自己的小臂,吐著舌頭慢慢向肩頭挪動,鱗片斑斑,瞳仁漆黑,像極了傳說中吞噬美夢的魘獸,讓人心驚肉跳。

    而始作俑者正在夜色中淡定地以手撐頭,望著陸晚詭異微笑:

    「小陸護士,你是做噩夢了嗎?我讓它陪陪你,怎麼樣。」

    陸晚拿莊恪這種「病」入膏肓的人毫無辦法,只能在日復一日的壓抑、空虛與驚嚇中苦熬。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開心的時候。

    無人打擾時,陸晚會像從前一樣,在網絡上的每一個角落搜尋祁陸陽的消息,她知道這幾個月他談下了一個難搞的併購案,震驚業內,而早些年力排眾議、牽頭定下的長期項目也姍姍來遲地扭虧為盈,前景大好,並且,祁陸陽時隔一年後再次出現在了領導層出國隨訪的青年企業家名單中,輕而易舉地就擊破了他被上頭封殺的傳言……

    總之,無牽無掛的祁陸陽,勢頭很猛,幾乎無人可擋。而同時,祁陸陽既將與林家聯姻的消息也愈傳愈實。加上林家這一層,不少人都斷言,祁元善在開元董事局的地位只會一降再降,如履薄冰,後頭只要被人抓住一點把柄,他將再無翻身可能。

    莊恪適時地將林祁兩家聯姻的事說給陸晚聽,問她怎麼想,陸晚一臉無謂:「我和祁陸陽是一家人,他有好事,我當然高興。」

    陸晚說的是實話,只是這實話里難免摻著幾分心酸,和幾分不為人知的苦澀。

    「你和我才是一家人。」莊恪糾正她。

    陸晚覺得好笑,反問他:「那這麼算來,你和祁陸陽也是一家人了?按輩分,你該跟著我叫他一聲叔叔。你要什麼時候能把咱們的小叔叔請過來吃餐飯,我會很感激。」

    一如往常,不歡而散。

    生活苦悶,陸晚下意識地把自己的生活排得很滿,機械地忙碌著。她每天早起,吃清淡食物,很少說話,也不怎麼笑了;隨著天氣漸涼,莊恪派人給陸晚的衣櫥里新添了不少衣飾,她固執地只穿黑白,毛衫也全是中領高領;女人將長發束起,細細的脖子被綿軟的織物裹著,修長,挺直,倔強,風光盡掩;她不戴首飾,只在胸前掛一枚玉佛,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年輕女孩兒該有的生命力,像一個苦行中的修女。

    白天時間好打發,夜晚才最是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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